风很轻,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拂过脸颊时却像冰碴子。
狛枝凪斗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干涩的轻响。
他试着睁开眼。
眼皮重得像灌了,每抬一分都要耗尽力气。意识像被浓雾裹着,混沌中只有嗡嗡的蜂鸣声在耳边打转。
了?
他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甚至想不起最后一刻的画面。是在岛上吗?还是在那个满是绝望的房间里?
终于,眼皮掀开一条缝。
刺目的让他瞬间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天花板是惨白的,上面嵌着方形的吸顶灯。
耳边的蜂鸣声没停,仔细听才发现是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在倒计时。
狛枝动了动手指。
右手还在,指尖能感觉到床单的粗糙。可左手……
他猛地偏头,心脏骤然缩紧。
左臂空荡荡的,从手肘以下都没了。
不是梦。
断口处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能闻到药味。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般涌来——贾巴沃岛的杀戮,黑白熊的狞笑,还有那个女人。
江之岛盾子。
所有绝望的源头。
狛枝攥紧右拳,指节泛白。愤怒像火一样烧过,可紧接着,另一些画面浮现出来。
日向创。
那个总是皱着眉,却会默默递给他的少年。
他们在模拟舱里的对话,在绝望中紧紧相握的手,还有那句“我们一起去看未来”的承诺。
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暖意。狛枝深吸一口气,的刺痛让他轻咳了两声。
这时,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狛枝转头看去。
日向创趴在床边的上,睡得很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
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他的头发长了些,下颌线也更,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狛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泛起一阵的。这家伙……守了自己?
突然,日向创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
日向创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那么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狛枝喉咙动了动,用才发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个……嗨?”
“狛枝。”
日向创的声音带着颤抖,尾音里藏着压抑不住的。他看着狛枝,眼眶红了。
“你醒了。”
“看起来是这样。”狛枝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我……你……”日向创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按在狛枝的肩膀上,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然后,他猛地把狛枝抱进怀里。
力道大得快要把狛枝揉进骨血里。狛枝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后背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你没事吧?”狛枝轻声问。
日向创松开他,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出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开什么玩笑?该问这话的是我吧……”
他看着狛枝,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难以置信:“我好想你。”
狛枝愣了一下。
这种直白的想念,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下头,轻声问:“我睡了?我以为我们会一起醒来……除了那些在模拟里死去的人。”
日向创的笑容淡了些,解释道:“你的特殊。模拟对大脑的冲击太大,加上你本身的身体状况……你了昏迷。我大概一年前醒的,最后一个醒来的是罪木,三个月前。”
狛枝的心沉了下去。
“你是说……”
“你是最后一个。”日向创的声音很轻。
狛枝的愧疚感瞬间涌上来,尽管这不是他的错。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啊……看来我睡过头了。让你们等了,对不起。”
日向创刚要开口反驳,狛枝又问道:“对了,你确实变了不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的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吗?”
日向创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还记得神座出流吗?”
这个名字像钥匙,打开了另一扇记忆的门——希望峰学院的计划,那个拥有所有才能的“神”,还有……日向创的过去。
“记得。”狛枝点头,“希望峰要创造拥有一切才能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日向创嗯了一声:“我醒来的时候,既是神座出流,也是日向创。未来想抹去神座,只留下日向,可他们只成功了一半。”
“所以……你现在是两个人?”
“我自己也。”日向创的眼神暗了暗,“有时候像日向,有时候像神座。大概是融合了吧。神座的才能还在,所以他没消失;日向的也还在,说明我们都在。”
“很难受吗?”狛枝问。
日向创的复杂了些:“有时候……会很混乱。”
狛枝知道他没说实话,“混乱”背后肯定藏着更多痛苦,但他没追问。
日向创很快恢复了神色,拍了拍狛枝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终于醒了,我得告诉大家,他们肯定会疯的!”
狛枝笑着点头,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空荡荡的左臂上。
“看来你们把它截掉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丝自嘲。
日向创的笑容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当时太糟了……感染得很严重,只能……”
“。”狛枝打断他,“毕竟那只手沾过太多绝望,没了也好。”
他抬起右手,轻轻覆在日向创的手背上:“现在这样,挺好的。”
透过窗户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温暖得像从未有过的希望。
“没事。”他打断道。
真的没事。比起失去一只手的空洞,他更怕看到那只取代它的手——她的手。可每次瞥见空荡荡的袖管,或是想抬手做什么时,过去的错误就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名为恐惧的寒意。
日向肯定看出了他的不安,因为对方又开口了。
“我给你做了个义肢。”
日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狛枝猛地转头,眼睛瞪得溜圆,等着下文。日向咳嗽一声,重新组织语言:“我想你可能会……嗯,想有两只手,所以就试着做了个新的。不过还只是原型,不知道能不能用。要是你想要的话,随时可以试试。”
狛枝一时语塞,随即笑了。
“日向君……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你这样的善意……不过,我真的很想要。”
听到这话,日向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我……希望没让你太。昏迷的时候大家我,肯定很麻烦吧……真的对不起。”
“你……你为昏迷道歉?”日向再次愣住,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是因为在乎你啊——说实话,非常在乎。我好歹也是高校级的幸运儿,可最想再见一面的人,偏偏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狛枝的脸颊地红了,赶紧别过脸去。“要是你的运气和我一样的话,那说明好事还在后头呢。”
日向咧嘴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只要未来有我们两个,就一定是好事。”
狛枝再次醒来时,躺在手术台上。日向还在身边,这次很快就注意到他醒了,立刻露出笑容。
“欢迎回来。”
短暂的迷茫后,狛枝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左手。
没有熟悉的断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银灰色的机械手。他坐起身,用右手碰了碰它——触感竟如此真实。对比两只手,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就像在左手上套了层手套。日向说过这义肢能恢复触觉,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完美。
“怎么样?”日向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狛枝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突然觉得所有感谢的话都显得苍白。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这份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可他还是试着开口:“日向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太轻了,根本不够。他又看向机械手,眼神软下来。
以后再看到这只手,他不会想起她的脸,不会想起那些错误。他会想起眼前这个人——是他给了自己一切:被爱的感觉,值得的未来,还有希望。
正看着新的手,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十指相扣。金属与 flesh 相触,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有唇瓣轻贴上手指时的柔软触感。
狛枝抬头,对上日向温柔的笑容,忽然觉得对方懂他。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或许真的不需要语言了。
真讽刺啊。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他们绑在一起,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和日向贴得最近。
而且,再也没有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