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察觉

第七章 外婆的察觉

日子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流逝。

徐栀荞和陈衍生之间的互动，依旧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他们会在操场的看台上共享一段沉默的时光，会用隐晦的方式给对方留一点东西，却很少在学校的其他地方交流。

对徐栀荞来说，这样就够了。

那段看台上的安静时光，像一道裂缝，为她紧闭的世界透进了一点点光。她甚至觉得，心里那只名为“抑郁”的影子，似乎也收敛了一些爪牙，不再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开始更频繁地往陈衍生的桌洞里放东西。有时是一块包装简单的面包，有时是几颗水果糖，有时是她自己整理的笔记——虽然她知道，他大概永远不会翻开看。

而陈衍生，也会用他的方式回应。他会在她忘记带课本的早晨，把自己那本皱巴巴的书放在她的桌角；会在她被调皮男生故意撞掉文具时，不动声色地帮她捡起来，眼神冷冷地扫过那些人，让他们瞬间噤声。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徐栀荞原本沉寂的生活，泛起了越来越多的涟漪。

这天放学，徐栀荞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外婆站在楼下，似乎在等她。

“外婆，你怎么下来了？”徐栀荞赶紧跑过去，扶住外婆的胳膊。老人家的腿不太好，平时很少下楼。

“在家待着闷，出来透透气，顺便等你回来。”外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小区对面的老槐树。

那里空空荡荡的，没有陈衍生的身影。

徐栀荞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今天放学早。”

“嗯，”外婆应了一声，忽然问，“荞荞，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徐栀荞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外婆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老人家的眼神虽然有些浑浊，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

“没……没有啊。”徐栀荞有些慌乱地避开外婆的目光，“我能有什么心事。”

“还骗外婆？”外婆叹了口气，拉着她往楼道里走，“你最近脸上的笑容多了，吃饭也香了，以前总爱一个人发呆，现在偶尔还会偷偷笑，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徐栀荞的脸颊瞬间涨红了。她没想到，自己这点细微的变化，竟然被外婆看得这么清楚。

“是不是……在学校有好朋友了？”外婆试探着问。

徐栀荞的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陈衍生。

他算是朋友吗？

他们甚至没有说过多少话，连彼此的世界都不曾真正踏入。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就……就是认识了一个同学。”

“是个好孩子吗？”外婆追问，语气里带着担忧。她知道自己的外孙女性子内向，又受了那么多委屈，怕她在外面被人欺负。

“嗯，是个……挺好的人。”徐栀荞小声说。

虽然他打架、逃课，被所有人视为“坏学生”，可在她心里，他是那个会把伞让给她、会帮她挡住飞来的篮球、会在看台上陪她沉默的陈衍生。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温暖着这个世界。

外婆看她提到那个同学时，眼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亮，心里大概有了数。她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说：“有朋友是好事，不过要擦亮眼睛，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婆。”徐栀荞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外婆说的“不三不四的人”指的是什么，可她没办法跟外婆解释，陈衍生并不是那样的人。

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

晚饭时，外婆做了红烧肉，是徐栀荞最爱吃的菜。老人家一个劲地给她夹肉，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外婆，你也吃啊。”徐栀荞把一块炖得软烂的肉夹到外婆碗里。

“我牙口不好，吃不动这些了。”外婆笑着推回来，“你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徐栀荞看着外婆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她夹起一块红烧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外婆，下次……我能把那个同学带回家，让他尝尝你的手艺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陈衍生怎么可能会跟她回家？

外婆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啊，当然可以。让他来家里吃饭，外婆给你们做一大桌子菜。”

看着外婆期待的眼神，徐栀荞心里更加慌乱了。她只能含糊地应着，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甚至不敢去想，陈衍生会不会答应。

吃完饭，徐栀荞帮外婆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对陈衍生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偷偷的暗恋了。

那里面，还夹杂着依赖、感激，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奢望。

她奢望能和他走得再近一点，奢望能走进他的世界，奢望能成为那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

可这个奢望，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她拿出日记本，这是她多年来唯一的倾诉对象。她笔尖颤抖地写下“陈衍生”三个字，看着那三个字在纸上显得格外清晰，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今天，外婆问我是不是有心事了。”

放下笔，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如果……如果她没有抑郁症，如果她的父母没有离异，如果她能像其他女生一样阳光开朗，是不是就有勇气，再靠近他一点点？

可没有如果。

她就是这样的徐栀荞，带着一身的伤痕和阴郁，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陈衍生，他是那样耀眼又孤独的存在，她怎么敢奢望，能成为照亮他世界的光？

窗外的风，吹得窗户呜呜作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徐栀荞蜷缩在椅子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光，似乎又被浓重的阴影笼罩了。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