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悄然的注视

钱包事件过后，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徐栀荞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生，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是低头看着摊开的书本，眼神却没有焦点。抑郁症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她的生活，让一切都显得模糊而遥远。

陈衍生也还是老样子，逃课、睡觉，偶尔出现在教室，也是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额角的纱布换过几次，渐渐被新长出来的皮肤覆盖，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不太明显，却像一枚印记，刻在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们之间，没有再发生任何交集。

就像那天在小区门口的短暂相遇，只是一场偶然的意外，风一吹，就散了。

可徐栀荞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容易落在那个靠窗的最后一排。

她会下意识地留意他是不是在教室，会偷偷看他趴着睡觉的背影，看他偶尔抬起头望向窗外时的侧脸，看他被老师点名却充耳不闻的样子。

这些细微的注视，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发了芽。

她知道这样不对，太刻意，太明显，万一被别人发现了，一定会引来异样的眼光。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一种本能的牵引。

这天下午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聊天，男生们则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徐栀荞不太喜欢体育课，嘈杂的环境会让她觉得烦躁。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抱着膝盖，看着远处奔跑跳跃的身影，眼神放空。

忽然，一个篮球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

徐栀荞吓了一跳，却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她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像是篮球被人用手挡住了。

徐栀荞慢慢睁开眼，看到陈衍生站在她面前，手里正抓着那个篮球。

他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带着薄汗，大概是刚从球场上过来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让他平日里显得有些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谢谢……”徐栀荞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小声地道谢。

陈衍生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把篮球扔回了球场。

篮球场上立刻传来一阵欢呼和起哄声，大概是在喊他回去继续打球。

陈衍生却没有动，反而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栀荞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合着一点阳光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感。这和他平日里那种疏离冷漠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立刻站起来离开，还是继续坐在这里？

离开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刻意？留下来，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陈衍生忽然开口了。

“你不喜欢热闹？”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点刚运动完的疲惫，却清晰地传到了徐栀荞的耳朵里。

徐栀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她转过头，看到他正望着远处的篮球场，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嗯。”

声音依旧很小，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衍生“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没有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徐栀荞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她，依旧望着篮球场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空。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是陈衍生啊，那个打架、逃课，浑身是刺的陈衍生。

可刚才，他帮她挡住了篮球。

还有那天，他收下了钱包，虽然没说谢谢。

也许，他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你经常一个人在这里？”陈衍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栀荞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他说。

“嗯。”

又是简短的对话，然后是更长的沉默。

徐栀荞觉得，这样的沉默其实也不错。至少，他们此刻坐在一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感受着同一片阳光。

这已经是她不敢想象的距离了。

篮球场上的喧闹还在继续，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徐栀荞甚至觉得，心里那层厚厚的雾，似乎也被这阳光驱散了一点点。

她偷偷地看着陈衍生的侧脸，看着他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很孤单？

打架、逃课，是不是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探究这些，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衍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没再说话，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徐栀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才慢慢地站起身。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相处，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知道，这或许又是一次偶然，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期待。

回到教室，徐栀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的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最后一排。

陈衍生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似乎又睡着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

徐栀荞看着那道轮廓，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她在漫长而灰暗的日子里，找到一点微弱的光亮。

哪怕，那光亮并不属于她。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