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的替补席

逐梦里斯本

第一章 雨夜的替补席

葡萄牙的雨，总带着一股湿冷的黏腻，裹着大西洋的风，斜斜地砸在阿尔瓦拉德球场的顶棚上，噼啪作响。

林墨拢了拢身上略显宽大的训练外套，指尖触到的布料还带着潮气，他往替补席的角落又缩了缩，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黏在球场上。草皮被雨水浇得发亮，球员们的球鞋碾过，溅起细碎的泥点，红白相间的球衣在雨幕里晃得人眼花——这是里斯本竞技B队的主场，而他，是这支球队里唯一的中国面孔。

教练席上，老帅卡瓦略的吼声隔着雨帘传过来，带着葡萄牙语特有的顿挫感，林墨能听懂大半，无非是呵斥后卫的站位太散，埋怨中场的传球不够果断。他的手心微微出汗，不是紧张，是本能的渴望，像有一簇小火苗在胸腔里烧着，烧得他脚踝的旧伤都隐隐发烫。

半年前，他拖着一个塞满球鞋和护腿板的行李箱，孤身一人降落在里斯本机场。没有经纪人陪同，没有球队的签约邀请，只有一封来自里斯本竞技青训总监的邮件，说愿意给他一个试训的机会，期限是一个月。国内的俱乐部说他的踢法太“软”，身体对抗不行，速度也算不上拔尖，在遍地是“黑又硬”的中场里，他就像一株不合时宜的芦苇。可青训总监在视频里看到了他的传球——那脚贴着草皮、带着恰到好处弧线的直塞，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总能撬开对方的防线。

试训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语言不通，他就抱着手机词典，把战术术语一个个记在小本子上，吃饭时背，睡前也背；身体对抗吃亏，他就每天加练力量，举着杠铃的手臂抖得厉害，汗水滴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队友的排挤来得直白又露骨，训练赛时故意的冲撞，传球时的视而不见，甚至有人在更衣室里用葡萄牙语嘀咕“中国来的软脚虾”，他听不懂全部，却能从那些轻蔑的眼神里读懂所有含义。

他没吭声，只是把所有的委屈都砸在了球场上。

雨势渐大，场上的比分还僵持在0:0。第67分钟，卡瓦略终于从教练席上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替补席，最后落在了林墨的身上。“林！热身！”

短短两个音节，像一道惊雷，炸在林墨的耳边。他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快得带翻了身边的替补背心。他扯下外套，露出里面印着号码“27”的球衣，号码的边缘有些磨损，是他自己用针线缝补过的。他踩着雨水，沿着边线小跑，风灌进球衣的领口，凉飕飕的，可他的心脏却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场边的第四官员举起了换人牌，红色的数字“15”被换下，绿色的数字“27”被换上。林墨深吸一口气，对着跑下场的队友点了点头，对方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不信任。

踏上草皮的那一刻，湿滑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熟悉又陌生。他抬眼望去，对方的中场核心正带着球冲过来，那是个身体强壮的黑人球员，绰号“铁塔”，之前在训练赛里，曾故意用肩膀撞得他摔在地上。

“小心点，软脚虾！”铁塔路过他身边时，用蹩脚的英语丢下一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林墨没说话，只是微微压低了重心，目光锁定在对方的脚下。他知道自己的优势不是对抗，是预判，是那比别人快半拍的思路。铁塔习惯性地想扣球变向，就在他脚踝转动的刹那，林墨动了。他的动作不算快，却精准得可怕，脚尖轻轻一捅，正好磕在足球滚动的轨迹上，皮球像被施了魔法，乖乖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全场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林墨没有停顿，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队友的位置，凭借着训练中无数次的默契，右脚腕轻轻一抖，皮球贴着草皮，穿过两名后卫的缝隙，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塞给了前插的前锋。

“漂亮！”卡瓦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吼声穿透雨幕。

前锋接球、转身、射门，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皮球狠狠撞在球门的死角，网窝炸开一朵漂亮的花。

1:0！

阿尔瓦拉德球场的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林墨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涩涩的。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替补席上的队友们都站了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挥舞着手臂。刚才那个敷衍拍他肩膀的队友，此刻正朝着他大喊：“林！好样的！”

他听见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跑向中圈，准备下一次的防守。

雨还在下，可那股湿冷的黏腻，好像突然消失了。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鞋面上印着小小的五星红旗，那是他出发前，用马克笔一笔一划描上去的。

他想起临上飞机前，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墨墨，足球没有国界，但球员有祖国。你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也能踢好足球。”

风裹着雨，吹过球场的每一个角落。林墨的目光，越过层层雨帘，望向了远方的天空。那里，有他的梦想，有他的祖国，还有无数双期盼的眼睛。

比赛还在继续，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