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风如钝刀般割过老城斑驳的墙缝,陈默紧了紧身上那件穿了五年的旧羽绒服,推开“陈记修车铺”的卷帘门。一股机油、尘灰与劣质煤烟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微微闭眼,深吸一口——这味道腐朽而熟悉,竟让他生出一丝病态的安心。至少在这里,他不必伪装,不必逢迎,可以短暂地做回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自己。
【内心独白】
又是这味道。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那时穷,但炉火旺,爸妈的笑声能盖过风雪。如今炉冷人散,只剩我,像守墓人般守着这间铺子,守着这个家最后的残骸。可笑的是,那些口口声声“关心”我的“亲人”,巴不得这残骸也化作飞灰,好让他们睡得安稳。
他踱步进里屋,目光如钉子般钉在角落那巨大的旧工具柜上。那是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是他这半年来夜夜难安的根源。
蹲下身,指尖轻抚柜底那处隐蔽的暗格。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掌心已满是冷汗。
【心理活动】
手不能抖,心不能乱。哪怕血在烧、魂在颤,脸也得冷如死水。这本账,是爸妈用命换来的遗书,是悬在大伯和二姨脖颈上的铡刀。只要它还在,我就不是鱼肉,而是执刀人。
他取出那本深蓝封皮的账本,指尖缓缓划过那些冰冷的字迹。“大山”、“二水”……每一个代号都像一根锈钉,深深扎进记忆的血肉。
【内心独白】
“他们动了刹车……”
这三个字,总让我听见暴雨砸在铁皮棚上的声音,听见金属扭曲的哀鸣,看见爸妈在火光中伸向我的手。大伯,二姨,你们吞着我父母的血肉,养肥了自己,却每年春节坐在对面,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打量我,问我为何如此无能。
你们怕什么?怕我忽然清醒?怕我索命归来?
放心,我陈默在你们眼里,永远是那个扶不起的烂泥。烂泥,怎会掀起风浪?
门外响起敲门声,沉稳、规律,像极了大伯平日里那副道貌岸然的做派。
陈默心头一紧,迅速将账本塞回暗格,木板严严实实盖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未褪的潮红,换上一副蜡黄、畏缩的神情,仿佛连呼吸都矮了三分。
门开。
大伯陈建国立在门口,一身名牌夹克,脸上挂着“成功人士”特有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慈祥。身后,表弟李凯探出头,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屋内每一寸破败。
【心理活动】
来了。猎人来检视他的猎物了。
看大伯这笑,多标准,多体面,像极了电视里的慈善家。可谁又知,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是要我命的毒牙?李凯,从小抢我玩具,夺我前程,如今还要来夺我这最后的栖身之所。
恨吗?恨得想当场砸碎这扳手,砸烂他们的头。
可我不能。
在这场棋局里,我是“死子”,是“废物”。唯有废物,才不会被盯上,才能活到终局,翻盘。
“大伯,表弟,快请进。”陈默侧身,声音压得低哑,透着刻意的讨好与卑微。
他瞥见大伯进门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那是对贫穷最本能的嫌恶。
【内心独白】
嫌吧,尽管嫌。在我身上,你们看到的是耻辱,是累赘,是必须抹去的污点。可你们不知道,正是这份轻蔑,成了我最坚固的护甲。越看不起我,越放松警惕。等你们发现,脚下那滩烂泥竟化作山岳,压碎你们的脊梁时,那表情,一定很值得收藏。
“家里还是这么冷。”大伯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环顾四周,“该添台好点的取暖器了。”
“没……没钱。”陈默低头,盯着脚上那双开胶的旧棉鞋——他精心挑选的“道具”,破旧却真实。
【心理活动】
“没钱”二字,我说得坦然。在你们眼中,我越穷、越懦、越无能,就越安全。你们尽可高枕无忧,因为我陈默,永远是个拖着破鞋、低头哈腰的废物。
可你们忘了,最毒的蛇,往往无声无息。
“明天是你二姨夫寿辰,你也来。”大伯拍了拍他的肩,那手沉重如山,压得他脊椎生疼。
陈默忙不迭点头,脸上堆满受宠若惊的惶恐。
就在这时,余光一动——李凯已踱至工具柜前,手中把玩着一把扳手,指尖却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柜底那块木板,正是暗格所在。
陈默血液骤凝。
【心理活动】
他在试探?还是……已察觉?
冷静,陈默,冷静!若他真发现了,不会如此悠闲。可那手指……就在那块木板上!下面藏着的,是能将他们全家拖入地狱的证据!
若他掀开……若他开口……
心跳如鼓,几乎要撞出胸膛。装傻?还是抢先动手?
李凯抬眼,望向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表哥,这柜子底下,好像有点潮。要不,我帮你修修?”
空气,瞬间凝滞。
【内心独白】
潮?
是啊,那是我爸妈的血浸透的木板,是我每夜抱着账本无声痛哭时滴落的泪。
你修?李凯,你修不了。这腐烂的根,长在你们的良心上——可你们,早就不配拥有良心了。
现在,是撕破脸,还是继续笑?
笑。必须笑。哪怕笑得扭曲变形,也要笑。因为在这场戏里,只有傻子,才不会被当成威胁。
陈默缓缓抬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满是“感激”与“憨拙”:“是吗?可能是漏雨了……表弟你懂这个?那……那太谢谢你了。”
【心理活动】
“谢谢你”——这三个字,我咬得极轻,却极准。
谢谢你,来送死。
既然你们执意入局,那表哥,就陪你们把这出戏,唱到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