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黄,风从破旧的窗纸缝里钻进来,带着潮气与药味。舞姬披着旧披风,坐在床沿,小皇子跪在她脚边,刚被洗净的发还带着水汽。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抖,轻轻抚上他的脸。那张脸被宫里的热水洗得干净,却怎么也洗不掉骨子里的清瘦。
“娘的儿啊,”
她的声音一下子哽住了,泪水终于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让你受苦了。”
小皇子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出奇地平静。他伸手替她拭泪。
“娘,”他说得很轻,“别想太多了。”
他顿了顿,嘴角努力扬起一个笑。
“我自愿的。”
舞姬摇头,泪却越流越多。她太清楚这“自愿”背后换的是什么。
小皇子却不再多说。他靠过去,把额头贴在她膝上,低声道:“老先生说,人若能救一条命,这一生就不算白活。”
“我救不了别人,”
“至少,我想救你。”
天还没亮,小皇子就去了偏殿药房。
药房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木柜一排排立着,抽屉上写着歪歪扭扭的药名,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苦香。
老先生背对着门,正慢慢研着药。石臼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小皇子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先生,我要走了。”
老先生的手停了一瞬。
“我知道。”
小皇子上前,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多谢先生教我识字、认药。”
他说,“若没有您,我怕连活到现在都难。”
老先生这才转过身来,眼神在他脸上停了很久。
“记住几件事。”
他慢慢说道。
他顿了顿,从药柜里取出一只旧布包,塞进小皇子手里。
“走之前,替我办件事。”
“先生请说。”
“这几日正值端午前夕,”老先生说道,“城外药市会开。去给我打几副药材回来。”
他报出一连串名字:艾叶、菖蒲、白芷、薄荷……都是寻常又不寻常的东西。
小皇子点头,把药名默默记在心里。
“就当是最后一课。”
小皇子收好布包,再次行礼。
走出药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老先生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研药,背影佝偻。
没人知道,老先生偷偷抹了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