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后来，北方甜粽国的王宫里，又一次点起了夜灯。

这一次，被召入殿中的，不是那位站在阳光下长大的王子，而是小儿子。

他站在殿门口，衣角沾着灰，袖口还残留着药渣的气味。常年在偏殿与药房之间奔走，他的背微微佝偻，像一只被反复蒸煮却始终没被好好包裹的粽子。

北方粽国王没有让他行礼，只淡淡开口，仿佛在谈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和亲的人，换了。”

小王子一怔，抬起头。

“若你答应，”国王继续说道，声音温和得近乎残忍，“我就答应，给你母妃治病。”

殿内一瞬间静得可怕。

小王子的手指慢慢收紧。他想起偏殿里常年弥漫的苦药味，想起母妃压着咳嗽对他说“没事”，想起太医们摇头时闪躲的眼神。

他没有问去哪里，也没有问来由。

“好，父皇。”

他的声音很轻，却没有犹豫。

“我答应了。”

北方粽国王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像是吃定了他，点了点头：“懂事。”

他挥了挥手，语气陡然变冷：

“来人。”

几名内侍立刻上前。

“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国王皱眉看了他一眼，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件不合规格的贡品，“给我把他洗干净了送过去。”

内侍们应声而动。热水被抬来，粗糙的手解开他旧旧的衣衫，水汽升腾，洗去药味、尘土，也洗去了他原本的痕迹。

小王子一言不发。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在雾气中睁着眼睛。

小儿子的母妃，本是一位舞姬。

当年她初入宫时，舞袖如云，步步生风，在宴席灯火之下，一曲惊鸿，便得了帝王的眼。那几年，她曾短暂地站在甜粽国后宫的中央，被香料与赞美包围。

可舞姬的恩宠，向来薄如糖霜。

后来，皇后在一次宫宴后失足坠阶。没有证据，也无需证据。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那位舞姬身上。——“是她推的。”

一句话，便定了罪。

舞姬被拖走时，发钗散落在地，没人替她拾起。她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辩解也是多余。自那天起，她被打入冷宫，名字从册子上被抹去，只剩一个模糊的称呼：那位舞姬。

小皇子，就是在冷宫旁的偏殿长大的。

因为出身不正，也因为母妃“有罪”，他被明确指定——

不得入正殿听学。

于是，他的老师只有一个人。

偏殿药房里的老先生，白发常年带着药香，手指被药汁染得发黄。他不教帝王心术，不讲治国之道，只教他识字、辨草、看脉、忍痛。

“字要写稳，”老先生说，“人心不稳时，更要稳。”

“药苦，是为了活。”

而在正殿里，大王子端坐在雕花书案前。

他有专门的教书先生，讲的是礼法、兵书、历史与权谋。书页翻动的声音清脆而整齐。

小皇子偶尔路过正殿外的回廊，只能远远听见朗朗读书声。他从不多看，只低头抱着药篮。

多年之后，当“和亲”的旨意落在他头上时，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