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第一次见谢临渊,是在雁门关外的漫天飞雪中。彼时她是镇守边关的沈家军嫡女,一身银甲染霜,手持长枪,正带着残兵从血战中突围,肩头中箭,鲜血染红了半边战甲,狼狈却依旧挺拔。他是奉旨前来犒军的京中贵胄,一袭月白锦袍,立在积雪的城楼上,身姿清隽,眉眼淡漠,明明是温润的衣袍,却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与这关外的肃杀格格不入。
乱箭纷飞中,一支冷箭直直射向她的面门,她力竭难挡,只觉眼前一黑,预想中的疼痛却未落下。睁眼时,谢临渊已落在她身侧,手中折扇轻挥,竟精准打落了那支箭,扇骨划过箭杆的脆响,在厮杀声中格外清晰。他低头看她,眸底无波,声音清冽如冰:“沈将军千金,这般莽撞,沈家军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沈知微攥紧长枪,忍着肩头剧痛,咬牙回怼:“总好过某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躲在城楼看戏。”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却未再多言,转身便回了城楼,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和落在她肩头的一片飘落的雪。
那时的沈知微,从未想过,这个初见时对她冷嘲热讽的京城公子,会成为她此生劫难的开端,会让她从云端跌入泥沼,让沈家满门,沦为权力博弈的祭品。
沈家世代镇守雁门关,忠君报国,威名远扬,沈知微更是自幼习武,文武双全,是京中无数公子哥倾慕的对象,可她性子刚烈,一心只想守好边关,对儿女情长毫无兴趣。可谢临渊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平静。他在雁门关停留的三月里,总会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她身边,她练兵时,他在一旁看;她疗伤时,他会送来上好的金疮药;她为阵亡将士守灵时,他会默默陪在一旁,不言不语,却让这孤寂的守灵夜,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暖意。
他会给她讲京中的趣事,讲御花园的牡丹如何盛放,讲书院里的文人如何斗诗,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京城繁华,让她心中微动。他也会看她舞枪,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欣赏,某次她舞毕,他轻声说:“知微,你本不该困在这苦寒边关,该是京中朱门里,被捧在掌心的娇妍。”
那句话,戳中了沈知微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虽一身戎装,却也盼着能有一人,懂她的坚韧,惜她的不易。谢临渊的温柔与耐心,像温水煮茶,一点点暖了她的心,让她渐渐放下了所有戒备,将一颗真心,尽数交付。
离别那日,雁门关依旧飘着雪,谢临渊握着她的手,眸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知微,待我回京,便求陛下赐婚,娶你为妻。我谢临渊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你,定护你与沈家周全。”
沈知微信了。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雪中站了许久,心中满是憧憬。她开始盼着京城的消息,盼着那道赐婚圣旨,盼着能与他携手,共赴余生。半年后,圣旨如期而至,不是赐婚,却是一道调令,将沈父调回京城任职,沈家军交由副将统领。她虽疑惑,却想着能离谢临渊近一些,便欣然应允。
殊不知,这一入京,便是羊入虎口。谢临渊是当朝丞相的嫡子,丞相野心勃勃,早已觊觎皇权,沈家手握重兵,是他谋逆路上最大的障碍。他让谢临渊接近沈知微,不过是为了稳住沈家,待沈家入京,便好一网打尽。
沈知微跟着家人入京,刚入沈府,谢临渊便上门求见,依旧是那般温润模样,对她呵护备至。不久后,他便向沈家提亲,沈父沈母见他诚意十足,又念及他对知微的情意,便欣然应允。大婚那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沈知微穿着大红嫁衣,坐在花轿里,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嫁给了那个许诺护她一生的人。
可花轿抬进谢府的那一刻,她的美梦,便彻底碎了。新婚之夜,她独守空房,直到深夜,才等来一身酒气的谢临渊。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柔,只有冰冷的疏离,语气更是字字诛心:“沈知微,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不过是利用你,利用沈家罢了。如今沈家已入京城,插翅难飞,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无用的棋子。”
沈知微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谢临渊,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眸底是化不开的阴翳:“我说,我从未爱过你,娶你,不过是我爹的计谋。沈家忠君?在我眼里,不过是愚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沈家便会成为我谢家登顶之路的垫脚石。”
那晚的红烛,燃得格外刺眼,映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映着她支离破碎的心。她终于明白,雁门关的温柔是假,京中的呵护是假,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精心编织的骗局。她嫁的,不是良人,是恶魔,是将沈家推向深渊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