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不能来?
我垂睫,将图纸往怀里拢了拢,像护住一只受惊的白鸽。“你随意,我继续看图纸,反正这个项目是我的了。”
“哼,你还真是会抢。”他嗤笑,眼尾挑出轻蔑的弧度,“不过,这项目我还没同意呢。”
我挑眉,以笔尾轻敲桌面,木声笃笃,像替我壮胆的鼓点:“哦?周总想怎么样?”
他骤然俯身,掌心撑在桌沿,雪松与烟草的气息逼至鼻尖。那气息像旧年雪夜里的篝火,明知灼人,却仍诱人靠近。我微微后仰,背脊贴上冰凉椅背,像退无可退的岸。
“我不想怎么样,就是提醒你,别高兴得太早。”
“周总,请自重。”
他低笑,声音擦过我耳廓,像砂纸磨过最柔软的心尖。随后他退开两步,坐进单人沙发,长腿交叠,窗外霓虹在他眸底碎成冷色涟漪。
雨声渐密,我低头,却再画不直一条线。余光里,他目光像无形的钩,一次次将我的视线钓起。图纸上的建筑轮廓忽然变得陌生——原来再精确的线条,也框不住一个偷偷发酵的念想。
“这设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吸引你?”
“跟你没关系。”我在心里补一句:你才是那块让我分心的裂缝。
他骤然起身,抽走图纸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灯影晃荡,像湖面被骤石击碎。我踮脚去抢,指尖只触到纸缘的凉。那一刻,雨声、心跳、呼吸,全乱了拍子。
“叫声浅哥,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他嗓音浸了笑,像夜色里晃动的酒。我气血上涌,索性扑过去。世界骤然颠倒——沙发承接了我的膝盖,也承接了他猝不及防的闷哼。图纸飘落在地,像折翼的白鸟。
我趴在他胸口,听见那副总是冷嘲热讽的唇后,藏着一颗比雨点还密集的心跳。掌心下的衬衫透出滚烫的温度,像盛夏最烈的阳光,却照得我不敢睁眼。
“周深,你先下来!别闹了!”
他声音发颤,指尖在我腰侧悬成僵硬的弓,迟迟不敢收拢。我抬眸,撞进一双被慌乱搅碎的瞳孔——那里头有怒,有窘,却也有星子般一闪而逝的疼惜。
“你把图纸给我。”
“你先起来!”
我们像两个孩子,在暴雨将临的黄昏里争夺一张其实谁也舍不得撕碎的纸。挣扎间,我牙齿磕到他下巴,腥甜在舌尖绽开。他低哼,手臂却把我圈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场荒唐的扭动嵌进骨骼的记忆。
图纸终于被我夺回。我狼狈爬起,碎发黏在唇角,像沾了雨的墨。他坐起身,指腹抹过下巴细小的齿痕,耳根红得几乎滴血,却仍嘴硬:“周深,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转身冲出书房,雨声在走廊尽头轰鸣,像替我大笑,又替我大哭。
……
夜再深一些,雨幕成了浓稠的墨。我站在公司檐下,看路灯在积水里漂成金色的莲。感冒让体温升高,雨意却让指尖发凉,冷热交战,像心里同时生长的喜欢与不甘。
迈出第一步时,膝盖旧伤被雨泡得生疼。脚下一滑,世界倾斜——柏油路的冷意扑面而来。我闭眼,却跌进一声急刹与车门洞开的闷响。
周浅撑着黑伞,站在雨线与灯光的交界,像一柄收鞘的剑。伞沿滴落的水珠砸在他鞋尖,溅起细小的银花。他居高临下看我,唇线抿得锋利,伞柄却被他握得指节发白。
“起来。”
声音冷得像冰,却向我伸出一只同样被雨水打湿的手。我抓住那只手,掌心的温度滚烫得几乎灼痛——原来他也在雨里站了许久,原来他也在等一个荒唐的借口。
伞面倾斜,雨声倏忽远去。世界只剩伞下这一方幽暗而炽热的穹顶,以及两颗终于肯承认——却仍旧不肯说出口——的,怦然作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