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调息，白澜汐（本体）的神魂总算从上次“规则投影”的消耗与反噬中恢复了大半。虽然“代天巡狩”的位格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再次进行有限度探查的底气。
她没有立刻再次冒险投影，而是先通过天道，将关于“痴迷幻梦”执妄之障可能存在的危险，尤其是那种诱人沉溺、同化生灵的特性，以匿名提醒的方式，混杂在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里，传给了“巡察司”的鉴察玉璧。至于云笈真人他们能否重视、能否理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接下来，她的目光投向了古旧地图上标记的另一处“执妄之障”——距离“痴迷幻梦”约三千里，位于一片被称为“泣血渊”的绝地深处。地图旁的注释小字，只有两个触目惊心的古篆：怨憎。
“怨憎……”白澜汐（本体）指尖轻点这两个字，感受着其中透出的冰冷、尖锐、仿佛能刺痛神魂的恨意，“与‘痴迷幻梦’的温柔侵蚀不同，这里的‘执妄’，恐怕更加暴烈，更加直白。”
“根据规则反馈，‘泣血渊’本身便是一处古战场遗址，曾有无尽生灵在此厮杀、陨落，怨气冲天，血染深渊。后因地脉异变，怨气与血煞凝聚不散，又吸收了过往生灵的憎恨、愤怒、不甘等负面情绪，逐渐形成了这片‘怨憎之海’。”天道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其侵蚀性极强，且攻击性远胜‘痴迷幻梦’。你的神念投影，需更加小心，一旦被其中的怨憎恨意沾染，即便及时切断，也可能对心志造成冲击。”
“明白。”白澜汐（本体）神色肃然。她闭目凝神，再次剥离出一缕纯粹神念。这一次，她更加谨慎，在神念外层附加了数层由“秩序”权柄衍化出的、专门用于隔绝负面情绪侵蚀的微薄防护。
“监察”权柄再次被引动，规则链接建立。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过程顺畅了不少。那缕包裹着“秩序”微光的神念，如同潜入深海的一缕微光，朝着“泣血渊”深处那片被标记为“怨憎之海”的区域投射而去。
尚未完全穿透“障壁”，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并非是“痴迷幻梦”那种诱惑沉溺的力量，而是最纯粹、最原始的憎恨、愤怒、怨毒、不甘！仿佛有无数生灵在耳边嘶吼、咒骂、哭泣，声音中充满了对世界、对敌人、甚至对自身命运的极致恨意！
白澜汐（本体）的神念微微一颤，外层的“秩序”微光剧烈波动，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她立刻稳固心神，将神念的感知压缩到最低，只保留最基本的“观察”功能，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极力摒除任何可能引动怨憎共鸣的情绪。
景象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的“海洋”。海面并非由水构成，而是翻腾着粘稠如血浆、又仿佛凝聚了实质化恶意的暗红雾气。雾气中，无数扭曲的面孔、破碎的肢体、残破的兵刃虚影沉浮隐现，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哀嚎与诅咒。
海洋上空，是铅灰色、仿佛永远压得很低的厚重云层，云层中不时有血色闪电劈落，击打在暗红海面上，炸开一朵朵更加浓烈的怨憎浪花。
海中，同样有无数身影在沉浮、挣扎。但与“痴迷幻梦”中那些面带幸福笑容、自愿沉沦的身影不同，这里的每一个身影，都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恨意！
他们有的身披残甲，手持断刃，在血海中疯狂劈砍，与看不见的敌人厮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
有的则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在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折磨，他们的恨意并非指向外界，而是指向自身，或是指向某个早已不复存在的、令他们悔恨终生的选择。
还有的，则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血海中麻木地行走，眼神空洞，但周身散发出的怨毒气息，却比那些嘶吼厮杀的更加冰冷、更加深入骨髓。
这里没有“幸福”的假象，只有最赤裸裸的憎恨与痛苦。每一个沉沦于此的生灵，都被自己或他人最极致的“怨憎”所吞噬、所囚禁，在这片血海中永无止境地重复着恨意与折磨。
白澜汐（本体）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扫过”这片怨憎之海，感受着其中沸腾的负面情绪。与“痴迷幻梦”类似，这片“怨憎之海”的核心，也是一棵“树”。
但并非由梦境丝线构成，而是一棵通体漆黑、枝干扭曲如鬼爪、叶片如同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的“憎恨之树”。漆黑的树干上，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更加强烈的怨毒。无数根粗壮的、由纯粹恨意凝聚的黑色“根须”，深深扎入下方的血海，如同血管般，源源不断地从那些沉沦生灵身上汲取着憎恨、愤怒、不甘的力量。
而在这棵“憎恨之树”的根部附近，白澜汐（本体）的神念，再次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精纯暴戾的血煞之气！这一次，比在“痴迷幻梦”中感应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暗红色的、属于血玉髓的煞气，正如同养料般，被那憎恨之树的根须缓慢吸收、融合！
“果然！”白澜汐（本体）心神一震，“血玉髓的力量，也在滋养这片‘怨憎之海’！而且，看起来融合得更深，对这片执妄的‘刺激’作用更明显！”
她仔细观察，发现血玉髓的煞气似乎并非均匀散布，而是主要集中在憎恨之树根系某几个特定的节点，如同被刻意“投喂”的点位。这些节点的怨憎之力，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狂暴、更加凝实。
“有人在利用血玉髓，定向‘催化’这片怨憎之海！”她立刻得出判断，“目的……或许是为了让这片执妄成长得更快、更强大？还是为了从中提取或转化出某种特定的‘怨憎’力量？”
就在她试图让神念再靠近一些，探查那几个特殊节点时——
“吼——！！！”
一声仿佛凝聚了亿万年恨意的无声咆哮，猛地从那棵憎恨之树的深处爆发出来！并非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充满了毁灭与疯狂意念的冲击！
整片怨憎之海瞬间沸腾！血浪滔天！那些沉浮其中的怨魂身影齐齐转头，空洞或燃烧着恨火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空间与规则的阻隔，死死“盯”住了白澜汐神念所在的方向！
憎恨之树那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叶片疯狂抖动，发出刺耳的尖啸！树干上流淌的暗红“血液”加速流动，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憎恨洪流，如同有意识般，朝着白澜汐神念所在的规则节点汹涌扑来！
这一次的反应，比“痴迷幻梦”那次剧烈了何止十倍！显然，这片“怨憎之海”的核心意志，更加暴躁，更加具有攻击性，对任何“窥探”都充满了毁灭性的敌意！
白澜汐（本体）当机立断，甚至不等那股憎恨洪流扑至，便主动切断了神念链接，并再次将其湮灭！
即便如此，在神念湮灭前的最后一瞬，她还是“看”到，那股憎恨洪流狠狠撞击在她神念原先所在的规则节点上，将那片区域的规则都冲击得微微扭曲、动荡！若非她撤得快，只怕那一缕神念连同附加的“秩序”防护，瞬间就会被那恐怖的恨意彻底吞噬、同化！
清澜仙府，静室。
白澜汐（本体）闷哼一声，脸色陡然一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强行切断并湮灭被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锁定的神念，反噬比上次更重。她只觉得神魂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
“好霸道的怨憎之力！”她擦去嘴角血迹，心有余悸。若非有“秩序”权柄庇护，且神念足够纯粹凝练，只怕刚才那一下，就不仅仅是神念受损，连她的本体神魂都可能被那恐怖的恨意侵染，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这片‘怨憎之海’，比‘痴迷幻梦’危险太多。”天道的声音也带着后怕，“其核心意志的攻击性极强，且似乎对‘窥探’异常敏感。血玉髓的煞气与这里的怨憎之力结合，产生了某种质变，让它变得更加……狂暴且具有指向性。”
“不止如此。”白澜汐（本体）缓了口气，分析道，“你注意到没有？‘痴迷幻梦’的核心是那棵‘梦境巨树’，汲取的是沉沦生灵的‘痴迷’与‘幻梦’之力；而‘怨憎之海’的核心是‘憎恨之树’，汲取的是‘怨憎’与‘恨意’。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本质似乎都是某种‘执念’的汇聚与显化，并且都能被血玉髓的煞气‘催化’、‘强化’。”
“你的意思是……”天道若有所思。
“我怀疑，这些‘执妄之障’，并非天然形成，或者不完全是天然形成。”白澜汐（本体）眼中光芒闪动，“它们更像是被人为引导、培育，甚至……‘加工’过的特殊‘场域’。血玉髓，就是其中一种关键的‘催化剂’或‘添加剂’。”
“有人，在利用血玉髓，以及这些因各种原因自然形成的强烈执念场域，培育、强化某种东西？或者，是在进行某种……献祭或转化仪式？”天道顺着她的思路推测。
“都有可能。”白澜汐（本体）点头，“而且，从地图上看，这几处‘执妄之障’的分布，似乎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围绕着某个中心……或许就是‘归墟之眼’的入口。‘欲往归墟，先破执妄’……或许不仅仅是指这些执妄是阻碍，更可能意味着，它们本身就是通往归墟之眼‘路径’的一部分，甚至是……‘钥匙’的一部分！”
这个猜测让她自己也感到一阵心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盗取血玉髓、催化执妄之障的幕后黑手，其图谋就更加骇人了。他们是想强行打开归墟之眼？还是想利用归墟之眼做些什么？
“需要探查另外两处‘执妄之障’吗？”天道问，“‘贪婪’与‘恐惧’。”
白澜汐（本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行了。连续两次规则投影，尤其是刚才‘怨憎之海’的反噬，对我的神魂和‘监察’权柄的消耗都不小。需要时间恢复。而且，我担心打草惊蛇。‘痴迷幻梦’那次可能只是被惊动，但‘怨憎之海’这次，对方很可能已经有所警觉了。再去探查另外两处，风险太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寂灭荒原的方向，目光深邃：“不过，这两次探查，收获已经足够多了。基本可以确定，血玉髓失窃案与这几处‘执妄之障’有关，幕后黑手在利用血玉髓催化执妄。‘执妄之障’很可能与归墟之眼入口有关。而且，对方手段隐秘，且对‘窥探’异常敏感，绝非易于之辈。”
“接下来怎么办？”天道问，“等‘巡察司’那边的消息？还是……”
“等。”白澜汐（本体）果断道，“我们现在力量不足，不宜主动出击。云笈他们既然派了人去寂灭荒原边缘查探，或许能发现些什么。我们静观其变，同时抓紧时间恢复。另外……”
她转身，看向那卷古旧地图：“得好好研究一下这地图上关于‘执妄’的注释，以及‘归墟之眼’的线索。或许，破解的关键，就在这地图本身，或者……在其他我们尚未注意到的细节里。”
“还有，”她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得提醒一下‘巡察司’，如果他们的人在寂灭荒原附近，不仅要小心‘痴迷幻梦’的诱惑，更要警惕一种……极致的、充满攻击性的恨意场域。一旦靠近，立刻远遁，绝不可有丝毫好奇或停留。”
天道依言，再次将这条警示，以匿名方式混杂在其他信息中，传递给了“巡察司”的鉴察玉璧。
做完这一切，白澜汐（本体）重新坐回蒲团，服下丹药，开始全力调息。
两次探查，虽然凶险，但也让她对即将面对的敌人和困境，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实力莫测，而且所图甚大。归墟之眼，执妄之障，血玉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阴谋？
而她，这个临时上岗、又穷又累的“代天巡狩”，想要拨开迷雾，找到真相，前路注定荆棘密布。
但至少，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积蓄力量，同时……希望“巡察司”那边，能带来些好消息吧。
静室中，只余下她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仙云缓缓流动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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