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仙府，静室。
窗外是仙界亘古不变的缥缈云霞，仙禽悠鸣，灵泉淙淙，一派祥和。但这祥和之下，是“巡察司”如履薄冰的调查，是黑市暗流汹涌的交易，是帝君战神闭门压抑的怒火，是幽冥界与归墟之眼若隐若现的阴影，更是无数下界生灵通过“万灵镜”传来的、或悲愤、或哀求、或麻木的祈愿与控诉。
白澜汐（本体）刚刚结束一轮对古旧地图上“执妄之障”区域的推演，神魂传来阵阵疲惫。她并非全知全能，“代天巡狩”的位格虚弱，天道又“穷”得叮当响，许多事情只能靠她自己一点点摸索、分析。
她揉了揉眉心，端起手边一杯早已凉透的灵茶，浅啜一口，目光落在窗外那看似完美的仙界景致上，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静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天道。”
“嗯？”空灵的意念立刻回应。
“你说，我们这么折腾，又是立规矩，又是查案子，又是跟躲在暗处的牛鬼蛇神斗智斗勇，”白澜汐（本体）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还有更深层次的茫然，“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道似乎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规则之海泛起细微的涟漪：“为了……修补世界规则，拨乱反正，让三界重归平衡与有序啊。这是我们当初的契约。”
“平衡，有序。”白澜汐（本体）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略带嘲讽的弧度，“听起来很宏大，很正确。可是，修补好了规则，打压了苍溟和斩荒，清理了尸位素餐的仙官，甚至揪出了幕后黑手……然后呢？”
“然后？”天道更疑惑了，“然后世界规则稳固，气运流转正常，生灵各安其位，因果循环顺畅……不好吗？”
“好，当然好。”白澜汐（本体）放下茶杯，目光投向更远处，仿佛穿透了仙府禁制，看到了下界那些在仙神漠视甚至欺压下艰难求生的凡人国度，看到了妖族领地里因资源争夺而爆发的血腥厮杀，看到了散修们为了些许机缘而刀口舔血的挣扎，“可是，然后呢？那些曾经被欺压的，就能得到公正吗？那些曾经麻木的，就能重燃希望吗？那些在规则缝隙里挣扎求存的，就能活在阳光下吗？”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想要的三界，不只是‘平衡有序’的冰冷运转。我想要的是……一个有‘爱’的世界。”
“爱？”天道的声音充满了困惑，这个词汇对它这个规则集合体而言，过于抽象，过于“不理性”。
“不是情情爱爱那种狭隘的东西。”白澜汐（本体）试图解释，却觉得语言有些苍白，“是更广义的……善意，理解，互助，希望。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而非践踏，是规则对众生的庇佑而非束缚，是每一个生灵，无论仙、人、妖、魔，只要心向光明、遵守底线，都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有尊严地活下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道，而不用担心被无端剥夺、欺凌、牺牲。”
“就像……阳光。”她想了想，用一个更具体的比喻，“不是高高在上、冰冷照耀的日月星辰之光，而是温暖的，能驱散寒冷和黑暗，能让种子发芽、让花朵绽放的那种光。每一个生活在三界的生灵，都应该有资格沐浴在这种阳光下，而不是一部分活在光明里，另一部分永远沉沦在阴影和泥泞中。”
天道沉默了。规则之海的波动变得平缓而深远，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个完全超出它既定程序的概念。良久，那空灵的意念才带着一丝不确定传来：
“……这很难。规则可以设定‘公平’，可以惩罚‘不公’，可以引导‘有序’，但无法强制产生‘爱’与‘善意’。那是生灵自发的情感与选择，源自复杂的因果与心性。即便世界规则完美无瑕，也可能诞生苍溟、斩荒那样的存在，也可能有无数的私欲与恶念。”
“我知道很难。”白澜汐（本体）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平静的接纳，“或许终我一生，甚至终此纪元，也未必能看到那样的三界。但这不妨碍我将它作为一个……方向。一个比‘平衡有序’更温暖一点的方向。”
她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至少，我们正在做的——惩戒不公，清理蛀虫，给下界发声的渠道，让‘巡察司’那些老好人学着去承担责任——都是在朝着那个方向，撬动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哪怕只是让阳光多照进来一丝，让阴影后退一寸，也是好的。”
天道再次沉默，这一次，规则之海中泛起一种奇异的、近乎“柔软”的波动。它似乎开始理解，这个来自异世的“打工者”，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修好”的世界，更是一个“更好”的世界。这超出了契约的范围，却似乎……并不讨厌。
“你的理想，很……宏大。”天道最终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感慨”的情绪，“我会尽力帮你。虽然我不完全理解‘爱’与‘阳光’，但让世界更‘好’，似乎也是‘平衡有序’的应有之义。”
白澜汐（本体）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甚至带上了点恶趣味：
“说起来，等咱们把这烂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规则也修补得七七八八，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人才引进’计划？”
“人才引进？”天道又被这个新词弄懵了。
“就是选拔新的、靠谱的仙神，来接替那些被我们清理掉的、或者不合格的位置啊。”白澜汐（本体）掰着手指头数，“你看，仙吏司文昌星君倒了，总得有人顶上去吧？还有那些即将被查出来的渎职仙官，留下的空缺，也得有人填。总不能一直靠‘巡察司’那几个老好人兼职吧？他们自己那一摊子都够呛。”
“是这个道理。”天道表示赞同，“那你有人选了？”
“人选可以慢慢物色，但有个问题。”白澜汐（本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咱们这‘考成新规’不是要推行吗？以后选拔仙神，不能光看修为资历，还得考核品性、能力、功绩，对吧？”
“对。”天道隐约觉得她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那你说，如果新选拔上来的仙神，以前也有点……嗯，‘黑历史’，比如年轻时候不懂事，偷过邻居家的仙果，或者跟人斗法时耍过诈，再或者……嗯，有点特殊的、无伤大雅的癖好……”白澜汐（本体）循循善诱，“我们作为最高‘HR’（天道：？），是不是有权限……调阅一下他们的‘过往记录’？”
天道：“……你想看他们的‘黑历史’？”
“怎么能叫看黑历史呢？”白澜汐（本体）义正辞严，“这叫全面考察，深入了解候选人的成长历程和心性变化！是为了确保选拔上来的都是德才兼备、表里如一的好同志！”
“……”天道感觉自己的规则逻辑有点转不过弯。
“你就说，有没有这个权限吧？”白澜汐（本体）追问。
“……理论上，只要不涉及核心隐私和不可逆转的因果，以‘代天巡狩’的临时权柄和我的规则感知，调阅一个生灵在‘世界记录’中的主要行为轨迹和部分公开因果，是……可以的。”天道老实回答，“但通常没必要，而且容易干涉因果，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是可以咯！”白澜汐（本体）眼睛一亮，刚才那点沉重的理想主义气息瞬间被八卦之火取代，“你不觉得，这很有必要吗？比如，我们要提拔一个看起来很刚正不阿、战功赫赫的将军，结果一查‘档案’，发现他以前是个动不动就哭鼻子、被师兄师姐欺负的小豆丁……这反差萌，多有意思！啊不是，是多有助于我们全面了解他的性格坚韧程度！”
“再比如，我们要选一个掌管刑罚、看起来冷酷无情的仙官，结果发现他私底下其实是个毛茸茸控，洞府里养了一堆仙宠，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撸猫撸狗……这多能体现他铁汉柔情、内心柔软的一面！说明他执法虽严，但心存仁念，不会滥用刑罚！”
“还有还有，万一我们想选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文职仙官，结果发现他年轻时候是个中二病晚期，写过一堆酸掉牙的情诗还到处投稿……噗！”她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画面。
天道：“……”规则之海泛起一阵无语的波纹。它开始怀疑，自己找的这个“打工者”，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哎呀，你放心，我有分寸！”白澜汐（本体）摆摆手，止住笑意，但眼里的光还是亮晶晶的，“肯定是以考察品性、能力为主，不会真的去窥探人家隐私，更不会拿这个要挟或者取笑。就是……偶尔调剂一下枯燥的‘修复世界’工作嘛！你想啊，我们整天不是跟癫公癫婆斗智斗勇，就是跟躲在暗处的老阴逼勾心斗角，多累啊！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对吧？”
“而且，”她正色道，虽然眼底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了解他们的‘过去’，确实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判断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一个人如果连过去的些许瑕疵都不敢面对，或者无法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教训，又如何能承担更重要的责任？当然，前提是那些‘黑历史’无伤大雅，不影响其担任神职的基本品格。”
天道思考了片刻，规则逻辑终于跟上了她跳跃的思维：“……如果你能把握好度，不影响正事，不滥用权柄，不引发因果反噬……偶尔‘调剂’一下，似乎……也并无不可。”
它似乎也微妙地觉得，在漫长而枯燥的“修复世界”进程中，如果能有点……嗯，无伤大雅的“趣闻”作为调剂，或许也不错？毕竟，观察生灵百态，也是了解世界运行的一部分嘛。只要不影响“平衡有序”的大方向……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澜汐（本体）一拍手，心情莫名愉悦了不少，连神魂的疲惫都似乎减轻了些许，“等咱们把这波危机扛过去，把该清理的清理了，该立的规矩立稳了，就开始着手‘人才引进’和‘背景调查’！到时候，说不定真能发掘出几个宝藏仙神呢！”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膝头的古旧地图，眼中的光芒却比之前更加坚定，也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儿。
修复世界很重要，拨乱反正很重要，但在这条漫长而艰难的路上，给自己找点乐子，保留一点对“美好”和“有趣”的期待，同样重要。
毕竟，她想要的，是一个有“爱”、有“阳光”的三界。
而一个连“看笑话”（合理范围内的）权利都没有的世界，未免也太无趣了点。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先挺过眼前这一关——寂灭荒原的魔踪，归墟之眼的谜团，幽冥界的介入，还有那两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癫公癫婆……
任重而道远啊。
白澜汐（本体）收敛了笑意，指尖再次点向地图上距离寂灭荒原最近的那处“执妄之障”标记。
“那么，在去看未来仙神的‘黑历史’之前……”她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先去看看，这‘执妄之障’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吧。”
静室中，光影摇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好在，打工人（兼临时天帝）白澜汐，已经学会了在骨感的现实里，给自己找点丰满的盼头。
比如，未来某位冷面战将的哭包黑历史什么的。
嗯，想想就有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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