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魄血玉髓”失窃案的悬赏令，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水滴，在仙界表面维持的微妙平静下，激起了无数暗涌与波澜。“巡察司”的调查在云笈真人等人如履薄冰的推进下，进展缓慢，除了确认宝库内部可能存在问题、以及收集到一些真假难辨的线索外，并无实质性突破。然而，这并未让暗流平息，反而让水面之下的涌动，变得更加诡谲。
与此同时，一个与仙界的“光明正大”截然相反、却同样根深蒂固的暗面世界，也因此次失窃案和随之而来的“万灵镜”、“考成新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关注。
黑市。
并非指某个具体的地点，而是散布在三界缝隙、某些规则扭曲或监管薄弱区域的地下交易网络。这里鱼龙混杂，仙、魔、妖、鬼、乃至一些堕落的修士，在此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买卖：禁术秘籍、来路不明的法宝、违禁的灵材、甚至是某些特殊“情报”与“服务”。黑市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仙界光鲜表面下，阴影与欲望的投射。
往日里，黑市虽然隐秘，但其存在对于仙界高层而言，并非秘密。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不触及某些底线（比如大规模贩卖对仙界有直接威胁的禁物），帝君与战神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仙官神将，暗地里也与黑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中牟利或获取一些不便明言的东西。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万灵镜”的设立，让下界生灵有了匿名“举报”的渠道。而“考成新规”的推行，尤其是文昌星君被削去神位、打入轮回的雷霆手段，让许多与黑市有牵连的仙官人人自危。他们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地出入黑市，甚至开始悄悄斩断与黑市的联系，销毁证据，生怕被“天察”记录，或被“万灵镜”捅上去，成为下一个“文昌星君”。
另一方面，“赤魄血玉髓”的悬赏，也让黑市变得异常活跃。如此级别的神物失窃，其本身的价值，以及可能牵扯到的隐秘，都让无数势力垂涎三尺。无论是为了那丰厚的“秩序灵光”赏赐，还是为了血玉髓本身，亦或是想通过此事与那位神秘的“代天巡狩”搭上关系，黑市成了消息与线索流通最快的地方之一。
一时间，三界各处隐秘的黑市节点，暗流涌动，交易频繁，打探消息、出售情报、乃至悬赏寻物的暗桩比以往多了数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贪婪与猜忌的气息。
仙界极西，寂灭荒原边缘，某处被空间褶皱巧妙隐藏的“虚市”。
这里是黑市中较为高级的一处交易场所，参与者多为修为不俗、背景复杂的各方势力代表。虚市没有固定的建筑，只有一片被扭曲力场笼罩的荒芜山谷，参与者以特殊信物进入，交易完成即散，来去无踪。
此刻，虚市深处，一个由幻术临时构筑的隐秘角落。
两名身披黑色斗篷、气息晦涩的身影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人声音嘶哑，正是之前在寂灭荒原裂缝边缘出现过的那个领头者；另一人则身形佝偻，散发着腐朽与狡黠的气息，是虚市中一个颇有名气的“情报贩子”，人称“老鼬”。
“……消息可靠吗？”嘶哑声音问道，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嘿嘿，老鼬我在这虚市混了上千年，靠的就是信誉。”佝偻身影“老鼬”搓着手，声音尖细，“‘赤魄血玉髓’失窃前三天，确实有人在‘聚宝阁’（虚市另一处黑市商铺）高价求购过‘虚空石’和‘九转破阵符’，而且点名要品质最好、能无声破开天阶禁制的货色。买主很神秘，遮掩了气息和容貌，但出手阔绰，用的是上古魔晶结算，那玩意儿，现在可不多见了。”
“魔晶？”嘶哑声音微微一顿，“可查到买主来历？”
“查不到。”老鼬摇头，“对方很小心，交易完就消失了。不过……”他压低了声音，“聚宝阁的掌柜，跟我有点交情，他偷偷告诉我，那买主身上，有一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冥河水腥气。”
“冥河？”嘶哑声音兜帽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幽冥界的人？他们怎么会对仙界的宝物感兴趣？而且，冥河气息……难道是‘摆渡人’一脉？”
“这就不好说了。”老鼬嘿嘿一笑，“不过，老朽还听说另一个消息，或许对尊驾有用。”
“讲。”
“大概半个月前，也就是血玉髓失窃前十天左右，‘暗影会’（黑市中一个神秘的情报与暗杀组织）接了一单奇怪的生意。”老鼬眼中闪着精光，“有人出高价，购买关于‘归墟之眼’入口附近，近百年来的空间异常波动记录，以及所有试图探索那片区域却神秘失踪者的详细情报。”
“归墟之眼？”嘶哑声音这次明显凝重起来，“谁在打听这个？”
“不知道。暗影会的规矩，您懂的，绝对保密。”老鼬摊手，“但能出得起那个价，且对归墟之眼感兴趣的，绝不会是小角色。而且，时间点上，和血玉髓失窃案，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嘶哑身影沉默了片刻，丢给老鼬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这是报酬。继续留意相关消息，尤其是关于归墟之眼和冥河的。有新的发现，老规矩联系。”
“好说，好说。”老鼬接过袋子，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嘶哑身影独自留在幻术角落，兜帽下的目光明灭不定。
“冥河水腥气……归墟之眼……血玉髓……”他低声自语，“主上谋划之事，看来不止我们在行动。幽冥界……还有暗处打探归墟之眼的势力……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虚市入口处的空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不同寻常的波动。并非正常的交易者进入，而是一种更加隐秘、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穿透。
嘶哑身影脚步一顿，隐藏在兜帽下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这个波动……是‘影蛇’的紧急联络暗号？他不是应该在监视紫宸殿外围吗？怎么会来这里？”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身形悄然融入虚市的阴影，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虚市入口附近，一处不起眼的乱石堆后。
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但身形更加瘦削灵活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待着。他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刚刚经历了急速的奔逃或战斗。
嘶哑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影蛇？何事如此紧急？你不该来这里。”
被称为“影蛇”的瘦削身影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到是嘶哑身影，才松了口气，急促地低声道：“首领！出事了！我们在紫宸殿外围的眼线，被拔掉了三个！都是最隐秘、埋藏最深的钉子！”
“什么？”嘶哑身影（首领）声音一沉，“谁干的？‘巡察司’？还是帝君的影卫？”
“不清楚！”影蛇声音带着恐惧，“动手的人手法极其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灵力痕迹，像是……像是被某种规则力量直接‘抹除’了！而且，就在眼线被拔掉的同时，我们安插在战神府附近的两个暗桩，也失去了联系！恐怕也凶多吉少！”
规则力量直接抹除？嘶哑首领心头剧震。这不像仙界已知的任何手段，倒更像是……那位“代天巡狩”的风格！难道，他们的行动已经被察觉了？甚至，对方已经开始有针对性地清除他们的眼线？
“还有，”影蛇继续道，声音更加惊恐，“我们在仙界几处秘密据点，也收到了不明势力的警告和骚扰。对方没有直接动手，但留下了标记……是‘万灵镜’的简化符文！”
“万灵镜？！”嘶哑首领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由“代天巡狩”设立、接受下界生灵投诉的规则造物？难道那些蝼蚁一样的下界生灵，真的通过万灵镜，发现了他们的一些蛛丝马迹，并且上报了？
这不可能！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与下界生灵几乎没有任何直接接触！除非……有内鬼？或者，那位“代天巡狩”通过万灵镜，拥有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监控仙界细微动向的能力？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的处境，远比预想的要危险！
“立刻传令下去！”嘶哑首领当机立断，“所有据点进入静默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动作！已经暴露或可能暴露的眼线，全部撤离！通知主上，计划有变，我们可能已经暴露，请求下一步指示！”
“是！”影蛇不敢耽搁，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黑烟，融入虚空消失。
嘶哑首领站在原地，隐藏在兜帽下的脸色阴晴不定。血玉髓刚刚到手，归墟之眼的线索也有了眉目，主上的计划正在关键时刻，却突然遭到如此精准而诡异的打击？
是巧合？还是那位“代天巡狩”已经锁定了他们？亦或是……仙界还有另一股隐藏更深的势力，在趁机浑水摸鱼，对他们下手？
他望向虚市之外那荒凉死寂的寂灭荒原，又想到老鼬提供的关于“冥河”和“归墟之眼”的情报，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看来，得加快进度了……”他低声自语，身影也缓缓淡去，消失在虚市的扭曲光影之中。
而就在嘶哑首领离开后不久，虚市另一处角落，一个一直靠在残破石柱上、仿佛在打盹的邋遢老道，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精光。
“冥河水腥气？归墟之眼？还有人在打听这个？嘿嘿，有意思……”他咂咂嘴，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刻着简陋镜面纹路的木牌，对着上面哈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然后低声嘟囔了几句。
木牌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下去。
邋遢老道将木牌揣回怀里，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条无意中听到的、价值连城的情报，已经通过某种特殊渠道，传向了某个地方——那里，或许正有人对“归墟之眼”和“冥河”的消息，格外感兴趣。
黑市暗涌，各方势力交织。失窃的血玉髓，神秘的打探者，被拔除的眼线，以及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万灵镜”阴影……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悄然收紧。
而网的中心，究竟是那失窃的“赤魄血玉髓”，还是更深层次的、关乎三界命运的隐秘？
清澜仙府中，白澜汐（本体）若有所感，抬起了头，望向西方寂灭荒原的方向，眉头微蹙。
“魔气……冥河气息……还有人在打探归墟之眼……”她指尖无意识地点着膝头的古旧地图，“这潭水，果然够浑。不过，浑水才好摸鱼。”
她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那几处标记着“执妄之障”的区域。
“看来，在去归墟之眼前，有必要先去这几个地方‘看看’了。或许，能找到些关于‘执妄’的线索，甚至……钓出几条藏在水底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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