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仙界因“考成新规”与“万灵镜”而暗流涌动、表面却维持着一种微妙平衡之际，一桩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激起了滔天波澜。
这一日，琅嬛阁偏殿，“巡察司”临时办事处。
阁主云笈真人正与百草仙子等人，对着“鉴察玉璧”上依旧川流不息的光点信息发愁。玉璧旁边，堆积如山的玉简，记录了仙吏司初步整顿出的部分案卷，以及“万灵镜”反馈的、经核实后较为严重的几桩渎职案。
“北冥海镇守天将私纵兵卒、破坏灵脉一案，涉事天将乃斩荒战神旧部，性情跋扈，麾下兵卒也多是骄兵悍将。我们发去自查令，至今已过五日，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一位来自小仙门的轮值仙官忧心忡忡道。
“南离山火德星君炼丹失火、嫁祸妖族一事，证据倒是确凿，但火德星君是紫宸殿某位实权仙君的姻亲，背景深厚。我们若是直接上报‘那位’，恐怕……”另一位仙官欲言又止。
云笈真人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这些涉及帝君、战神旧部或姻亲的案子，如同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怕引火烧身；不接，“万灵镜”高悬，众目睽睽，又如何向“代天巡狩”交代？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偏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惶的呼喊：“阁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名值守的琅嬛阁弟子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声音颤抖：“刚、刚刚接到镇守天河宝库的灵官急报！宝库失窃！第九层‘奇珍阁’内，珍藏的‘赤魄血玉髓’……不见了！”
“什么？！”殿内众人霍然起身，脸色剧变！
天河宝库，乃仙界存放各类珍稀灵材、神兵利器的重地，守卫森严，禁制重重。而“赤魄血玉髓”，更是宝库第九层“奇珍阁”中的镇库之宝之一！此玉髓传闻乃上古神魔之血滴落混沌，历经亿万年造化而成，蕴含极其精纯庞大的血气与煞气，更有一丝古老的神魔意志残留，是炼制顶级神兵、淬炼体魄的无上神物，更是稳固某些特殊阵法、平衡阴阳煞气的关键材料！其价值，无可估量！
更重要的是，这“赤魄血玉髓”乃是当年苍溟帝君赐予战神斩荒，用以淬炼其本命神兵“斩荒戟”的核心材料之一！虽然后来斩荒戟炼制成功，血玉髓并未用完，剩余部分被苍溟收回，封存于天河宝库第九层，以示荣宠与纪念。可以说，此物与帝君、战神二者皆有极深的渊源！
如今，这东西竟然在“考成新规”推行、“万灵镜”高悬、仙界各方势力风声鹤唳的敏感时刻失窃了？！
“何时发生？何人看守？禁制可有破坏痕迹？”云笈真人毕竟是老成持重之辈，强压下心头惊骇，连声问道。
“就在昨夜子时与丑时之交！”那弟子急声道，“看守宝库的三十六位灵官，十二位天将，皆未发现任何异常！宝库内外三重禁制，完好无损！若非今晨例行巡检，发现第九层‘奇珍阁’封印‘赤魄血玉髓’的玄晶匣被打开，内里空空如也，甚至无人察觉宝库失窃！”
完好无损的禁制？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取？三十六灵官、十二天将，无一察觉？
这怎么可能？！除非是修为高深到不可思议、且精通破解禁制的大能出手！或者……是内鬼？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此事非同小可！失窃的不仅仅是“赤魄血玉髓”这件至宝，更是在打整个仙界、尤其是刚刚立威的“代天巡狩”和战战兢兢的“巡察司”的脸！
“立刻封锁消息！不，封锁不住……”云笈真人当机立断，“速速上报‘那位’！同时，以‘巡察司’名义，彻查天河宝库所有值守人员，以及近日所有进出宝库记录！查！一查到底！”
消息根本瞒不住。
几乎就在琅嬛阁接到急报的同时，关于“天河宝库失窃，赤魄血玉髓不翼而飞”的传言，便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碧落天宫，继而向着下界蔓延！
一时间，仙界哗然！
弹幕更是瞬间爆炸，信息流滚动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天河宝库失窃？！那可是守卫最森严的宝库之一！”
“赤魄血玉髓！那不是帝君赐给战神的东西吗？！”
“完好无损的禁制？无人察觉？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代天巡狩’干的？他立威之后又想夺宝？”
“放屁！代天巡狩要那东西干嘛？他连帝君战神都能压制，还需要偷？”
“会不会是帝君或者战神自己……”
“不可能！帝君战神都被勒令闭门思过了，怎么偷？而且那是帝君赐给战神的东西，战神自己偷自己？”
“内鬼！肯定是内鬼！而且身份不低，能自由出入宝库高层！”
“细思极恐！这是要栽赃陷害吗？目标是谁？”
“乱了乱了！刚消停几天，又出这么大乱子！”
紫宸殿内，苍溟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他先是震怒，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赤魄血玉髓失窃？还是在他和斩荒都被“暂摄权柄”、闭门思过的当口？
“查！”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压抑的暴怒，“给本君查！彻查天河宝库！彻查所有相关仙官！本君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他直觉此事绝不简单，很可能是冲着他和斩荒来的，或者……是想搅乱仙界，浑水摸鱼！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丝疑虑。那“赤魄血玉髓”中蕴含的庞大血气与煞气，以及那一丝古老神魔意志，若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或用于邪法，或用于滋养魔兵，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斩荒，她对煞气极为敏感，此物失窃，是否与她有关？她是不是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尝试挣脱烙印了？
战神府，静室内。
斩荒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心腹的密报。当听到“赤魄血玉髓失窃”时，她眼中赤芒爆闪，周身被压制的煞气都剧烈波动了一下。
血玉髓！那是苍溟当年赐予她的，淬炼斩荒戟的核心之物！虽然剩余部分被封存，但她与那血玉髓之间，依旧有着一丝微弱的感应。就在昨夜子时左右，她确实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血气波动，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当时还以为是心魔作祟或是烙印带来的幻觉。
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失窃了？
是谁？竟敢动她的东西？！
斩荒的第一反应是狂怒，但随即，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血玉髓蕴含的煞气与那丝神魔意志，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既是剧毒，也是……可能挣脱“秩序”烙印束缚的契机！她之前不是没打过那剩余血玉髓的主意，只是宝库守卫森严，她又受制于烙印，无法出手。
现在，血玉髓自己“丢”了？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送到她面前？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别有图谋？
她下意识看向静室角落那柄被封印的魔族短刃，眼中挣扎与疯狂之色更浓。
清澜仙府，静室。
白澜汐（本体）自然也通过“代天巡狩”的微弱感应和天道的转述，得知了宝库失窃的消息。她眉头微蹙，放下了手中正在推演的古卷。
“赤魄血玉髓？”她回忆着原主“清澜”记忆中关于此物的零星信息，“与苍溟、斩荒都有关联的至宝……在这个节骨眼上失窃？蹊跷。”
“确实蹊跷。”天道的声音带着凝重，“天河宝库禁制乃帝君亲手布下，又与部分仙界核心规则勾连，等闲仙神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第九层并盗走血玉髓。除非……”
“除非盗宝者对宝库禁制和仙界规则极其熟悉，修为至少是顶尖金仙层次，并且有办法完全屏蔽自身气息和天机。”白澜汐（本体）接话道，“或者，根本就是内贼，且身份权限极高。”
“会是苍溟或斩荒自己贼喊捉贼吗？”天道猜测，“他们急需力量挣脱烙印，血玉髓或许能帮上忙。”
“可能性不大。”白澜汐（本体）摇头，“苍溟心高气傲，且帝君尊严极重，不太可能用这种自污名声的方式。斩荒倒是有可能，但她现在受烙印压制，煞气不稳，想要无声无息潜入宝库并破开禁制，难度极大。而且，若真是他们所为，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生怕别人不怀疑他们吗？”
“那会是谁？仙界还有哪个势力，有这等本事和胆量？”天道疑惑。
白澜汐（本体）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或许……不是‘谁’，而是‘什么事’。”
“什么意思？”
“血玉髓失窃本身，或许不是目的。”她缓缓道，“引发混乱，转移视线，试探‘巡察司’和‘代天巡狩’的反应，甚至……栽赃嫁祸，才是真正的目的。你看，消息一传出，弹幕里立刻就有怀疑是‘代天巡狩’所为，也有怀疑是帝君战神自导自演的。仙界刚刚因新规而紧绷的神经，又被这件事搅乱了。‘巡察司’必然要分心调查此案，那些涉及帝君战神旧部的渎职案，恐怕就会被暂时搁置甚至不了了之。”
天道恍然：“调虎离山？搅混水？”
“不仅如此。”白澜汐（本体）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血玉髓与苍溟、斩荒关联极深。此物失窃，必然会将已经闭门思过的两人再次推到风口浪尖。无论他们是否参与，都免不了被怀疑、被审视。这可能会刺激他们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或者……让某些藏在暗处的人，有机可乘。”
“你是说，有人在故意刺激苍溟和斩荒，想让他们与‘代天巡狩’的矛盾进一步激化，甚至提前引爆冲突？”天道声音凝重。
“不排除这个可能。”白澜汐（本体）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仙府禁制，看到了那暗流汹涌的仙界，“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有人，想用这血玉髓，做些什么。比如……炼制某些禁忌之物，或者，唤醒某些……不该醒来的东西。”
天道沉默了片刻，规则之海中泛起一阵不安的涟漪：“不管怎样，此事必须查清。血玉髓本身蕴含的力量不容小觑，若落入歹人之手，后果难料。而且，这也是对‘巡察司’和‘代天巡狩’权威的一次公然挑衅。”
“查自然要查。”白澜汐（本体）重新拿起古卷，“但怎么查，由谁查，是个问题。‘巡察司’那几位，怕是没这个胆量和能力去碰这种涉及帝君战神的烫手山芋。而我们……”
她看了一眼自己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神魂：“暂时也分不出太多精力。”
“那……”天道有些迟疑。
“既然有人想把水搅浑，”白澜汐（本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让这水……更浑一点。顺便，看看能不能钓出几条藏在水底的鱼。”
“你的意思是？”
“以‘代天巡狩’名义，发布‘悬赏令’。”白澜汐（本体）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悬赏搜寻‘赤魄血玉髓’下落及相关线索。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赏‘秩序灵光’；若能寻回血玉髓，另有厚赐。同时，责令‘巡察司’全力协查，但主要调查方向……放在宝库内部，以及近期所有与帝君、战神势力有过密切接触的仙神身上。”
天道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祸水东引？让各方势力互相猜忌、互相牵制？同时将‘巡察司’从那几桩棘手渎职案中暂时解脱出来，去查这件更烫手但也更容易‘交差’（因为注定查不出结果）的案子？”
“不错。”白澜汐（本体）点头，“更重要的是，通过悬赏，我们可以发动整个仙界的力量去寻找线索。仙界这么大，藏龙卧虎，未必没有能人异士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而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看这潭浑水里，究竟会冒出些什么牛鬼蛇神。”
“另外，”她补充道，“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测试‘万灵镜’和‘考成新规’在真正大案面前，能发挥多大作用的机会。看看‘巡察司’那帮人，是选择明哲保身，还是敢硬着头皮查下去。也看看仙界众生，是选择沉默，还是真的敢借着‘万灵镜’和悬赏，发出自己的声音。”
天道沉默片刻，表示了赞同：“虽有些冒险，但眼下局势，以此破局，或许可行。只是悬赏的‘秩序灵光’……”
“从我那份里出。”白澜汐（本体）毫不犹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事情能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这点消耗，值得。”
“好。”天道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调动规则之力，准备拟订“悬赏令”。
很快，那道威严平静的声音，再次响彻仙界：
“天河宝库失窃，赤魄血玉髓遗失，事关重大，有损天威。”
“今，特颁悬赏：凡三界六道，仙魔神人，有知其下落、或提供确凿线索者，赏‘秩序灵光’百缕；有能寻回此物者，赏‘秩序灵光’千缕，并可提一合理之请。”
“责令巡察司，协同各方，彻查此案，尤重内因。若有阻挠、隐瞒、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声音落下，仙界再次震动！
悬赏！“秩序灵光”百缕、千缕！还可提一合理之请！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对许多缺乏资源的散修和小仙门而言，吸引力巨大！
而“责令巡察司，协同各方，彻查此案，尤重内因”这句话，更是意味深长。“内因”？这是暗示盗宝者很可能来自仙界内部？甚至……与帝君、战神有关？
一时间，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有人摩拳擦掌，试图寻宝领赏；有人冷眼旁观，觉得这是“代天巡狩”的又一次立威；也有人心怀鬼胎，暗暗警惕。
紫宸殿与战神府内，气氛更加阴沉。
“悬赏？彻查内因？好一个贼喊捉贼！好一个祸水东引！”苍溟怒极反笑，眼中寒光闪烁。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代天巡狩”针对他和斩荒的又一记阴招！
斩荒更是煞气翻腾，几乎要冲破眉心的烙印。血玉髓是她的东西！现在丢了，还要被当成嫌疑犯来查？奇耻大辱！
而“巡察司”临时办事处，云笈真人等人看着玉璧上新增的、金光闪闪的“悬赏令”和措辞严厉的“彻查令”，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拿不稳。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刚送走几个烫手山芋（渎职案），又迎来一个更加烫手、还可能爆炸的“赤魄血玉髓”失窃案！还要“尤重内因”？这不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吗？！
就在仙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窃案和随之而来的悬赏令而暗潮愈发汹涌之际，无人注意到，清澜仙府深处，白澜汐（本体）正对着那卷古旧地图，眉头紧锁，指尖划过其中一行更加晦涩、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注释小字，低声念道：
“……赤魄凝煞，魔念滋长。归墟开眼，需以纯阳正和之宝镇之，或以至阴至煞之物引之……原来如此。”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凝重。
血玉髓失窃……或许，并非偶然。
这潭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