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凌霄殿。
此殿非寻常宫宇,而是一片悬浮于仙界最高处的混沌虚空。无墙无柱,无瓦无檐,只有一片浩瀚无垠、星河流转的穹顶,以及穹顶之下,那块顶天立地、散发着苍茫混沌气息的古老石碑——凌霄天碑。
天碑不知其高,不知其广,碑身非金非玉,似石似木,表面光滑如镜,却又有无数天然的、玄奥莫测的纹路流转,仿佛镌刻着天地初开时的至理。平日里,天碑沉寂,唯有帝君苍溟可凭自身道则与帝君权柄引动,使其显现部分法则奥义,以供参悟。它不仅是仙界至高权柄的象征,更是连接此界核心规则的重要节点。
此刻,这片平日只有帝君才敢踏足的至高圣域,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闯入者”。
一道恢弘、威严、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意志”,如同平静海面下潜行的巨鲸,缓缓自虚无中“浮起”,径直“笼罩”向那沉寂的凌霄天碑!这股意志,冰冷、公正、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意味,正是白澜汐(代行者)倾尽全力,借由临时天帝位格调动、凝聚的“代天巡狩”之权柄显化!
“贼子尔敢——!!!”
苍溟的怒吼如同九天雷霆,撕裂虚空,人未至,那挟裹着滔天怒意与惊骇的帝君威压已如同海啸般先行涌至!他身化清辉,速度突破极限,几乎在感应到那股意志降临天碑的瞬间便已出现在凌霄殿虚空边缘!眼中冰封早已被狂怒与一丝几近疯魔的血红取代,周身清辉剧烈震荡,隐隐有失控的迹象,那是道心裂痕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进一步扩大的征兆!
紧随其后,斩荒亦裹挟着冲天煞气撕裂空间而至,暗红战甲在混沌虚空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艳丽的脸庞上交织着暴戾、惊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天碑!那贼子竟敢染指天碑!这已不是挑衅,这是要彻底掘了他们统治的根基!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当苍溟与斩荒的威压与攻击即将触及那降临的“秩序”意志时,那股意志已然如同最柔和却又最坚韧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漫过”了天碑的表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光芒四射的异象。
只有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苍溟含怒拍出的、足以崩碎星辰的遮天巨掌凝固在虚空中;斩荒撕裂空间、直欲将那股意志搅碎的戟芒也僵在了半途。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死死地、不可置信地、甚至带着一丝惊骇欲绝地,投向了凌霄天碑那光滑如镜的碑身。
只见那沉寂了不知多少万载、唯有帝君方可引动的古老天碑,此刻,在那股“秩序”意志的“浸染”下,竟自内而外,缓缓亮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苍溟引动时的清冷星辉,也不是任何已知的仙力光芒,而是一种纯净、温润、仿佛蕴含着万物生灭、规则流转本质的——混沌初开般的淡金微光!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直抵灵魂的浩瀚与威严。它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天碑表面流转、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一个个斗大的、古朴玄奥、仿佛天然生成、又似大道铭文的字迹!
那些字迹,每一个都重若千钧,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天威”,清晰地烙印在天碑之上,映照在混沌虚空之中,也倒映在苍溟与斩荒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帝者,执衡也。衡失其准,则万物倾覆。”
“战者,卫道也。道失其正,则兵戈为祸。”
“今,三界失序,乾坤蒙尘。帝心失衡,战神失道。故显化天碑,以正视听。”
“敕令:帝君苍溟,闭门思过,暂摄权柄,涤清己道。”
“敕令:战神斩荒,卸甲归省,磨砺战心,明辨是非。”
“待尔等道心澄澈,再议复归。”
字字千钧,句句天音!
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激烈的辩驳,只有平静到近乎冷漠的陈述与裁决。仿佛这并非针对某个具体存在的惩罚,而是天地规则本身,在发现运转出现偏差后,自然而然进行的“修正”与“调整”。
凌霄殿的混沌虚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苍溟凝固在半空的巨掌,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力量不继,而是极致的愤怒、荒谬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混合而成的震颤。闭门思过?暂摄权柄?涤清己道?他,执掌三界、万仙来朝的帝君苍溟,竟被天碑……“勒令”反省?这简直是对他存在意义的彻底否定!是比栖霞宗、比寒渊战场、比道心叩问加起来都更加致命、更加彻底的打击!
斩荒僵在原地,握戟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戟杆生生捏碎。卸甲归省?磨砺战心?明辨是非?她,纵横三界、令魔物闻风丧胆的战神斩荒,竟被要求……“回家反省”?这不仅是羞辱,这是将她毕生信仰与荣耀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不——!!!”
苍溟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怒与疯狂彻底吞噬!那诡异的暗红血丝瞬间布满眼白,周身清辉轰然炸开,化作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其中竟夹杂着一丝丝漆黑的、充满不祥的魔气!道心裂痕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极致,心魔滋生,引动了帝君权柄与三界规则连接处的剧烈反噬与污染!
“伪天!邪祟!安敢假借天碑,亵渎天庭!本君乃天命所归!三界之主!岂容尔等宵小置喙!给本君——碎!!!”
他不再试图攻击那股“秩序”意志,而是将所有的怒火、疯狂、以及被否定的恐惧,全部倾泻向了那显化着金色字迹的凌霄天碑本身!双手结印,引动了他身为帝君所能调动的、最深层的三界规则之力,化作一道凝聚了毁灭意志的漆黑光柱,带着崩灭一切的疯狂,狠狠轰向天碑!
“帝君不可!”斩荒脸色剧变,失声惊呼。攻击天碑,等于攻击仙界根基,必遭天道反噬!但她的提醒已经晚了,或者说,此刻的苍溟,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
几乎在苍溟出手的同一时间,那显化于天碑之上的淡金色字迹,仿佛受到了挑衅,光芒微微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
只有一道更加纯净、更加浩瀚、仿佛源自天地开辟之初的淡金色光晕,以天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开来。
苍溟那蕴含毁灭意志、夹杂着心魔与规则反噬之力的漆黑光柱,在触及这淡金光晕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击溃,而是被一种更高层次、更本源的规则力量,直接“抹除”、“归无”。
“噗——!”
苍溟如遭重击,身形剧震,一口混合着金色与黑色的逆血狂喷而出!他周身那狂暴混乱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靡下去,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疯狂与血丝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骇然与……绝望。
天碑……竟然“认可”了那“代天巡狩”的意志!甚至……主动“庇护”?!
这怎么可能?!他才是帝君!他才是与天碑共鸣、获得天命认可的三界之主!
就在苍溟心神受创、气息萎靡的瞬间,异变再生!
只见那显化于天碑上的淡金色字迹,在轻轻“抹除”了苍溟的攻击后,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光芒再次流转,竟脱离了天碑表面,化作一道道凝实的金色符印,如同拥有灵性般,分作两股,分别朝着心神剧震、气息不稳的苍溟与斩荒,缓缓飘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注定如此”、“无可抗拒”的韵味。
苍溟与斩荒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躲避、抵抗,却发现周身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动弹一下都变得极其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蕴含着“秩序”与“惩戒”意味的金色符印,穿透他们护体的仙力与煞气,无视他们的一切防御,轻飘飘地……印在了他们的眉心之上!
“呃啊——!”
“唔!”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苍溟感觉眉心一烫,那金色符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一股冰冷、公正、带着强制“静思”、“涤清”意味的规则之力,瞬间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封锁他狂暴的仙力,压制他躁动的心魔,更以一种无可违逆的方式,强行在他与三界规则的连接处,打下了一道“暂摄权柄”的烙印!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对三界规则的调动权柄,被大幅削弱、禁锢了!虽然帝君位格仍在,但很多核心权限,已被暂时“冻结”!
斩荒同样眉心一痛,那金色符印烙印而下,一股同样冰冷、带着“反省”、“明辨”意志的力量侵入体内,不仅压制了她紊乱的煞气,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那身暗红战甲与斩荒戟的煞气联系强行“剥离”、“封印”!她依然拥有战神的力量与战甲兵刃,但那种如臂使指、煞气冲霄的巅峰状态,却被强行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更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扭转她神魂中某些偏执、暴戾的念头,让她“明辨是非”!
“不——!本君不服!本座不服!!!”苍溟目眦欲裂,疯狂挣扎,试图调动残余的帝君权柄冲击那金色符印,却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反而引得神魂剧痛,又是一口逆血喷出。
斩荒亦是厉啸连连,煞气狂涌,却始终无法冲破眉心的封印,反而被那股“反省”的力量搅得心神更加混乱,眼中时而暴戾,时而茫然。
天碑之上,那淡金色的字迹缓缓黯淡下去,最终消散无踪。混沌虚空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有那散发着苍茫气息的天碑静静矗立,仿佛亘古未变。
但碑身上,那曾短暂显现的、勒令帝君战神“闭门思过”、“卸甲归省”的字迹,虽已隐去,其代表的含义与那无可抗拒的“天威”,却已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了苍溟与斩荒的神魂深处,也透过种种方式,隐隐传递到了下方密切关注此战的仙神感知中,更透过某种冥冥中的联系,回荡在那些癫狂刷新的弹幕之后!
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窒息后,轰然炸开,信息流彻底混乱、癫狂、崩溃:
“天天天天……天碑显字?!”
“勒令帝君闭门思过?!战神卸甲归省?!”
“我是不是在做梦?!天道在上!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帝君攻击天碑!被反噬了!吐血了!”
“战神也被烙印了!气息跌落了!”
“代天巡狩……真的是代天巡狩!天碑都承认了!”
“帝君和战神……真的被‘天罚’了?!”
“道心失衡!战神失道!天碑是这么说的!”
“完了!全完了!三界要变天了!”
“清澜!清澜到底在哪?!(最后的、无力的呐喊)”
混沌虚空中,苍溟与斩荒,一个气息萎靡、脸色惨白、眉心烙印着淡金符印、眼中交织着疯狂与绝望;一个煞气被锁、战意受挫、同样眉心烙印、神色变幻不定。
他们站在象征着至高权柄的凌霄天碑之下,却如同两个被当众审判、剥夺了冠冕的囚徒。
而那股降临的“秩序”意志,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天碑沉默矗立,以及碑下那两个失魂落魄、道心破碎的身影,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清澜仙府,静室。
白澜汐(本体)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连站立都几乎不稳,踉跄着扶住了墙壁。强行引动“代天巡狩”权柄冲击凌霄天碑,并在天碑显化“天谕”后引导其力量烙印苍溟与斩荒,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规则反噬。她的神魂如同被撕裂,临时天帝位格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成功了……”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嘴角却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天碑显字,帝君疯魔,战神受制……‘代天巡狩’的权威,立住了。”
天道那空灵的意念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后怕,却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是的……立住了。苍溟与斩荒气运大损,道心破碎,权柄被限。三界……终于有了拨乱反正、重归秩序的可能。”
“但还不够……”白澜汐(本体)喘息着,眼中光芒却未熄灭,“他们只是被暂时压制……心魔已生,反扑必至。必须……趁此机会……”
她的话未说完,心神一阵剧烈恍惚,强烈的虚弱感与神魂刺痛袭来,眼前一黑,竟直接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强行推动如此惊天动地的“天罚”,她的消耗,已经到了极限。
而仙界,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