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的身影消失在轮回井深邃的漩涡之中,并非真正的“跳井”或进入轮回,而是循着天道赋予的那一丝特殊联系,以及方才与轮回井规则短暂共鸣产生的“通道”,直接脱离了现世规则的显化层面,遁入了一处更加幽深、更加本质的所在。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光暗色彩。只有无穷无尽的、缓缓流动交织的“线”与“律动”。它们粗细不一,明暗不定,有些璀璨如星河,有些黯淡如尘烟,有些纠缠如乱麻,有些则断裂破损,逸散出混乱无序的气息。这便是构成此方世界的底层规则网络,天道的“本体”显化之域。
白澜汐(晦明)的神念在此凝聚,褪去了那身素白袍服与无面面具,恢复了原本的意念形态——一道清透、坚韧、带着明显“异数”气息的灵光。她此刻的感受很奇特,仿佛浸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而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海洋里,每一个“律动”都对应着外界天地的一次呼吸,每一次“线”的震颤都牵连着无数生灵的因果。
“天道?”她尝试沟通。
“……你来了。”那稚嫩空灵、带着疲惫哭腔的意念立刻回应,比在现世时清晰了无数倍,也“近”了无数倍,仿佛就在她“身边”耳语。只是这声音里,除了疲惫,还多了几分方才目睹轮回井边一幕后的……茫然与无措?
“嗯,来了。”白澜汐的意念平静无波,“刚才那出‘戏’,效果如何?我看那两位,好像更疯了。”她“指”的是那两股即便在此规则深层,也能清晰感知到的、愈发躁动狂乱的桃红与暗红气运。
天道沉默了片刻,那些规则之线传来一阵紊乱的波动,像是打了个哭嗝:“呜……是、是更疯了……他们非但没有反思,反而将你视为必须铲除的、前所未有的强敌,彼此间的……那种扭曲的‘依存’和‘共鸣’好像还更强了……怨气、煞气、情孽,都更浓了……轮回井附近的规则是疏通了一点,但、但源头更堵了啊!”
意料之中。白澜汐心想。跟偏执狂讲道理,除非把道理砸他们脸上,还得砸得他们爬不起来才有可能。但现在看来,砸得还不够狠,或者砸的方式不对——他们把这当成“外敌入侵”,反而更“团结”了。
“所以,”白澜汐的意念扫过周遭那些断裂、黯淡、被异常气息污染的规则之线,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你——这方世界的天道,究竟想恢复成什么样子?”
“吾……”天道似乎被这个过于直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那些规则之线的流动都缓了一拍,“吾乃‘平衡’与‘有序’之显化……自是希望……三界阴阳调和,五行有序,生灵各安其道,因果循环顺畅……规则稳固,无有漏洞,气运流转,不偏不倚……”
很标准,很教科书式的答案。但也太空泛了。
“具体点。”白澜汐打断它,“比如,对现在那两位气运之子,你觉得理想的处理方式是什么?是让他们幡然醒悟,一个专心做公正严明的帝君,一个回归护卫苍生的战神,从此兢兢业业,弥补过失?还是干脆换人?”
“换、换人?!”天道的意念猛地一颤,规则之线都剧烈抖动起来,散发出强烈的恐慌情绪,“不不不!不可!气运之子乃世界本源与众生念力汇聚所钟,强行更换,规则反噬,世界必然崩塌!至少、至少在此纪元不可!他们……他们若能醒悟,自然最好,可是……”
可是看他们那样子,醒悟的可能性比混沌初开还低。
“那如果,他们就是醒悟不了,反而在癫狂的路上越走越远,不断用他们的‘爱情’和‘权欲’污染、破坏规则,直到把整个世界拖垮呢?”白澜汐追问,意念冷静得近乎残酷,“你就这么看着?等着?直到最后跟这个世界一起玩完?”
“吾……吾不知……”天道的声音带上了真实的、绝望的哭腔,“吾尝试拨正,然规则有缺,难以直接干涉……只能借外力,如你……可如今,外力似乎也……呜……难道此界注定要沉沦于情孽业海吗……”
看来这天道虽然有了懵懂意识,但本质上还是个被既定程序(核心规则)束缚、面对程序bug(气运之子跑偏)和系统漏洞(规则残缺)手足无措、只知道哭唧唧的“新手管理员”。
白澜汐的意念在规则之海中缓缓沉浮,快速分析着现状。
核心问题:1. 规则本身有缺漏,不稳定。2. 气运之子(苍溟、斩荒)严重跑偏,且因气运过盛、彼此纠缠,成为最大的规则污染源和破坏源。3. 天道无法直接干预或更换气运之子。4. 自己的“晦明”马甲虽然能造成一定威慑和局部修复,但无法根治源头,反而可能刺激得他们更癫狂,形成恶性循环。
需要一个新的、更根本的解决方案。一个能够暂时压制甚至替代现有混乱秩序,为天道争取时间修补规则、也为那两位(或未来新的)气运之子回归正轨创造条件的……临时性“最高权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她的意念变得清晰而笃定,主动向着天道核心那片最混乱、也最核心的区域“靠拢”。
“天道,我有个想法。”她传达意念,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什、什么想法?”天道抽噎着问,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你看,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现有的‘秩序维护者’——也就是帝君苍溟,严重失职,甚至成了混乱之源。而战神斩荒,本应是秩序的捍卫者,却成了他最大的帮凶和污染源之一。仙界,乃至三界的顶层秩序,事实上已经瘫痪了。”
天道传来默认的波动。
“那么,如果……暂时性地,出现一个新的、更高的‘秩序制定者’与‘执行者’呢?”白澜汐的意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一个能够暂时统合部分核心规则权限,直接对混乱源头进行压制、规范,同时引导、辅助你修补世界规则的存在。”
“新、新的?更高的?”天道似乎没反应过来,“哪、哪有这样的存在?帝君之位,已是此界规则所承认的最高权柄之一……”
“如果没有,可以‘创造’一个。”白澜汐的意念斩钉截铁,“或者说,暂时‘扮演’一个。”
规则之海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天道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大胆的提议。
“你是说……你?”好半晌,天道迟疑的意念才传来。
“对,我。”白澜汐坦然承认,“以‘晦明’为基础,但不再仅仅是暗中‘拨乱反正’的散修。而是需要一个更正式、更具权威性、也更……‘合理’的身份。”
她顿了顿,意念中流淌出清晰的构想:“一个暂时凌驾于现有仙神体系之上,直接对‘天道’负责,以修复世界、重塑秩序为唯一目的的存在。可以称之为——‘代行者’,或者,更直白一点……”
她的意念凝聚,吐出两个足以让此界规则震颤的字眼:
“天帝。”
“天、天帝?!”天道的意念尖叫起来,规则之线疯狂摇曳,仿佛听到了什么禁忌之词,“不可!帝君已是极致!天帝……那是传说中开天辟地、订立最初规则的混沌至尊之称!早已不显于世!位格太高,牵扯因果太大!强行凝聚,规则反噬,你会被瞬间同化、湮灭!此界也承受不起!”
“不是真正的、完整的天帝。”白澜汐立刻解释,意念平稳,安抚着惊慌的天道,“只是一个‘临时’的、‘有限’的、‘代理’的天帝位格。不需要开天辟地的伟力,只需要足够统御现有仙神、暂时压制帝君与战神、并拥有部分直接调用世界规则进行‘修复’的权限即可。”
“这、这如何可能……”天道依旧慌乱。
“有你帮忙,就有可能。”白澜汐的意念透着冷静的分析,“你是此界天道,规则的集合。你可以‘承认’并‘临时赋予’这样一个位格。以你目前能调动的、未被污染的那部分核心规则为根基,以我‘晦明’之身作为载体和锚点,以‘修复世界、拨乱反正’为核心使命与契约约束。我们共同‘创造’一个临时的‘规则工具’。”
“这相当于……你暂时将一部分‘管理员’权限,外包给了我。”她打了个可能天道不太懂,但意思明确的比方,“而我,则以‘天帝’这个最高名义行事,扫清障碍,修复漏洞,直到——”
她的意念变得清晰而有力:“直到你将世界规则修补完整,运行顺畅,并且,找到了真正合适的、能够承担起此界未来秩序的‘继承人’。”
“届时,这个临时的‘天帝’位格自然消散,我功成身退。而你,拥有一个修复好的、规则完整的世界,以及新的、靠谱的气运之子(或新的秩序维护者)。如何?”
规则之海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些或明或暗的规则之线,在无声地流淌、震颤。天道似乎在疯狂运算这个提案的可行性与后果。
白澜汐耐心等待着。她知道这个想法很疯狂,风险极高。凝聚临时天帝位格,等于将自己彻底绑上此界规则的战车,一举一动都将牵动整个世界,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噬得渣都不剩。但这也是目前看来,可能最有效、最根本的解决方式。光是靠“晦明”小打小闹,修修补补,永远跟在两个癫公癫婆后面收拾烂摊子,太被动,也太慢了。这个世界,可能等不到慢慢教化他们(如果还能教化的话)的那一天。
她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尚方宝剑”,一张足够分量的“虎皮”,来强行扭转这已经滑向深渊的局势。
不知过了多久,天道那稚嫩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哭腔,多了些颤抖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规则反噬的风险……极大。即便成功,你需时刻对抗帝君、战神气运及其背后被扭曲的众生念力冲击……你的‘异数’本质,是唯一可能锚定位格、不被同化的关键,但也可能成为最大弱点……一旦位格崩溃,你之神魂,恐将首当其冲……”
“我知道。”白澜汐的意念毫无波澜,“所以,需要你尽全力协助,提供规则层面的最大掩护和支持。同时,这个‘临时天帝’的权柄范围、持续时间、核心使命,必须在‘契约’中明确规定,避免无限扩张导致失控。最重要的是——”
她的意念变得锐利:“必须绝对保密。绝不能让任何此界生灵,尤其是苍溟、斩荒,以及那些无孔不入的‘弹幕’,察觉到这个‘天帝’与‘清澜’、与‘晦明’、甚至与你的直接关联。它必须是一个‘凭空出现’、‘受命于天’、‘只为修复世界而来’的绝对中立、至高无上的存在。”
天道再次沉默,似乎在推演无数种可能。周围的规则之线,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时而剧烈纠缠。
终于,那空灵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
“可……一试。”
“然,契约需极其严苛,权柄需明确限定,时机需谨慎选择。”
“且,即便成功,‘天帝’临世,必引惊天动地之象,规则动荡。彼时,苍溟、斩荒,乃至整个三界,反应难以预料……你,做好准备了吗?”
白澜汐的意念在规则之海中,缓缓绽放出一抹清冷而坚定的光芒。
“准备好了。”
“那么,”天道的意念开始调动周遭那些尚且完好的、代表“秩序”、“契约”、“承认”、“统御”等概念的规则之线,向着白澜汐的神念缓缓缠绕而来,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临时“神职”与“契约”正在艰难地凝聚、勾勒。
“便开始吧。”
“以此界天道之名,以‘平衡’与‘有序’之核,以异数‘晦明’为锚……”
“暂立‘代天巡狩、重整乾坤’之最高临时权柄……”
“其名为——”
外界,轮回井边,苍溟与斩荒刚压下伤势与惊怒,正欲召集心腹,彻查那面具怪人来历与轮回井异动。
碧落天宫各处,仙神们惊魂未定,议论纷纷。
清澜仙府内,白澜汐本体依旧“闭关”,仿佛对外界天翻地覆一无所知。
弹幕,在经历了几轮癫狂爆发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亢奋与恐惧交织的相对“平静”,都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剧情”。
无人知晓。
在那不可知、不可测的规则最深处,一场关乎此界未来命运的“僭越”与“契约”,正在悄然缔结。
风暴,即将以另一种更加恢弘、更加彻底的方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