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门铃声第三次刺破清晨的宁静时,我刚把泡好的甘草茶放在桌角。瓷杯壁上氤氲着薄薄的水汽,带着甘草特有的微甜药香,漫过咨询室里尚未散尽的檀香气息。
我搁下手里的钢笔,踩着浅灰色的地毯走到门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混着雨后的潮气,顺着门缝钻了进来。那味道腥甜中带着铁锈般的凛冽,和空气里的暖香撞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台阶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穿一件黑色长风衣,衣料被血浸透的地方,已经凝成了深褐色的硬块,没被浸透的部分还沾着雨后的水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脖颈处横着一道极细的刀口,切口平整得近乎诡异,像是被最锋利的刀片划过——血正从那道刀口里缓慢地渗出来,一滴,两滴,顺着台阶的纹路往下淌,在青灰色的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褐色的花,蜿蜒着流向路边的排水沟。
他的四肢以一种僵硬的姿态蜷缩着,右手紧紧攥成拳,像是握着什么东西。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头颅——被人刻意扭转了将近九十度,下颌抵着冰冷的石板,眼睛却圆睁着,瞳孔涣散,却死死地、直直地对着斜对面商铺的玻璃门。
那面玻璃擦得锃亮,能清晰地映出街道上的梧桐影,映出天空的流云,也映出死者那张苍白扭曲的脸。
凶手像是算好了角度,非要让他在断气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不可。
我僵在门口,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去,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窒息感。清晨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凉意,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咨询室楼下的林荫道上,偶尔有晨练的老人走过,脚步声细碎,却没人注意到这扇门后的死寂。
我定了定神,转身想去拿手机报警,衣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看时,才发现是死者露在风衣外的手指——指尖苍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血渍,正堪堪勾着我的衣摆。
我屏住呼吸,用随身携带的纸巾裹住指尖,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黏腻的触感传来,里面攥着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纸条的边缘已经被血浸透,字迹扭曲得近乎变形,像是临死前用尽全力,蘸着自己的血写上去的——只有四个字:镜中窥己。
墨色的字迹混着血色,在惨白的纸面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我捏着纸条,心脏狂跳不止的瞬间,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宁静,震得人耳膜发慌。
我蹲在台阶上,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玻璃门。
阳光渐渐爬高,玻璃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脸色苍白,眼神惊惶,手里捏着那张染血的纸条,像一个被困在镜面里的囚徒。可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我总觉得,镜中的自己,嘴角似乎噙着一抹极淡的、不属于我的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像是在看着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
警车停在门口时,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台阶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蹲在一旁的我,语气严肃地问:“你是这里的咨询师?”
我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句子:“是……我叫木也。”
法医很快就到了。他戴着白色的手套,蹲在尸体旁,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镊子划过死者脖颈处的刀口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死者是被一刀割喉,颈动脉破裂致死。”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刀口很利落,下手又快又准,凶手应该是个用刀的老手,而且对人体结构很熟悉。”
他顿了顿,伸手碰了碰死者被扭转的头颅,眉头皱得更紧了:“更奇怪的是,死者的头颅是死后被人刻意摆正的。角度很刁钻,刚好能让他的眼睛正对那面玻璃。”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商铺,“凶手像是有某种执念,非要让他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不可。”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纸条被攥得更紧了。
这时,一名年轻警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他走到我面前,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审视:“木也咨询师,这是在死者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找到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证物袋里,是一张泛黄的咨询预约单。
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预约人那一栏,是一片空白。预约时间那一栏,用黑色的钢笔写着一行字:今日下午三点。
而预约单的背面,同样用那种扭曲的字迹,写着一行字。那行字比纸条上的更短,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第一个,该你了。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阳光越来越刺眼,对面的玻璃门反射出的光影越来越模糊。我看见镜中的影子动了动,像是在朝着我缓缓抬手。
那只手很白,指尖修长。
他对着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