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节,药圃里新绿点点,悄然攀上枝头,玉兰树也吐出了纤细的新芽。温情蹲在田畦旁,手中小铲轻巧地翻动着松软的泥土,晨风拂起她额前几缕碎发。“呼……”她缓缓直起身,随意抬手拭去额头的薄汗。就在这一抬头间,她的目光落在石桌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瓷瓶,静静伫立,宛如一抹冷月的光影。
瓶口斜倚着两枝半开的玉兰,花瓣娇嫩得仿佛一触便会溢出水来。晨露顺着弧形的瓣缘缓缓滑落,颤巍巍地坠下,滴答一声轻砸在石桌上,溅起一簇几不可察的水花。一旁压着一张素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温润而从容:“玉兰花期至,与君共赏之。”蓝曦臣的笔迹一如其人,沉稳有力,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柔和力量。
温情的目光落在那两朵花上,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一丝凉意从指腹悄然蔓延开来。“啊……这人真是……”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话语虽轻,耳尖却已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昨夜整理药材直到深夜,蓝曦臣送来的暖炉一直安静地摆在手边,炉底的余温仿佛还残留在掌心,与初春微寒的空气交织,隐隐驱散了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冷意。
“哒、哒、哒……”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节奏不急不缓。蓝曦臣提着药箱走来,晨光洒在他的白袍上,衬得那人愈发清隽挺拔。他发间似乎还沾了些许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温姑娘,”他扬声唤道,“看这花,可还满意?”
温情正低头盯着花发愣,听到声音猛地回神,转身时却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药篓。“哐当——”晒干的艾草散了一地,发出轻脆的响声。蓝曦臣连忙俯身帮忙捡拾,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那一瞬,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目光。
“蓝宗主倒是清闲得很呢。”温情故作轻松地拢着艾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些微颤抖,“泽芜君的事务竟这般少么?”
蓝曦臣将最后一把艾草放进篓里,指尖轻弹了一下衣袖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休沐。”他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语气波澜不惊,“听闻姑娘要为山下村民义诊,特意前来相助。”
云深不知处山门外的老槐树下,摆开了义诊的小摊子。温情忙碌地为村民们诊脉开方,蓝曦臣则安静地守在一旁,替她研墨递纸,偶尔帮着解释用药方法。有熟识的村民笑着打趣:“温姑娘身边的这位先生,瞧着比药还暖心呢!”
温情正低头写着药方,听到这话笔尖微微一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了一小片。蓝曦臣却毫不在意,坦然一笑:“温姑娘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他目光落在她执笔的手上——那双手曾执针救人,也曾被利刃割伤,此刻在晨光里显得沉稳而坚韧。
夕阳西下,晚风渐凉,蓝曦臣解下外袍,悄无声息地披在温情肩上。袍角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温暖而宁静,让人莫名安心。“山风有些凉,”他说,语气温和,“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的石阶上,头顶的玉兰树散发出幽幽清香,伴随晚风悠悠飘来。温情忽然想起小时候,姐姐温宁常念叨她性子太硬,恐怕没人受得了。可是蓝曦臣从未嫌弃她的直白,相反,总是在她蹙眉时递上一杯热茶,或是一句温柔的宽慰。
“蓝宗主……”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叫我曦臣便好。”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含着笑意,“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不必总是拘泥这些礼数。”
温情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问出口。有些话,或许不需要说破,就像药圃里的玉兰,默默开花,静静结果,自有它的时节。
回到药圃时,月光已经爬上篱笆,洒下一地银白。蓝曦臣帮忙把药材搬进屋,转身欲走时,却被温情喊住。“这个,还你。”她递出叠好的外袍,上面放着一个用素布包裹的小物件,“是用玉兰花瓣做的香包,能安神。”
蓝曦臣接过香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蔓延开来。他低头细看,那方素布上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样,针脚虽不太整齐,却能看出用心。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将香包贴身收好,“多谢。明日我再来看你。”
月光如水倾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温情站在门口,摸了摸肩上残留的温度,忽然笑了。夜风穿过药圃,吹得玉兰的花瓣舒展,像是在为这份悄然滋长的情意轻轻应和。
之后的日子里,云淡不知处的弟子们渐渐发现,泽芜君的书案上总会摆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插着新鲜的玉兰花;而药圃的石桌上,也时常会出现一卷医书,或是一碟刚蒸好的莲子羹。没有人多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有些情意无需挂在嘴边,只需藏在每一次相遇、每一份惦念之中,就足以温暖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