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
运动会后的周末,宋亚轩窝在家里整理旧物。从北方带来的纸箱堆在墙角,有的已经拆开,有的还贴着封条,像一个个尘封的记忆胶囊。
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初中三年的课本、练习册,还有厚厚一摞奖状。最底下压着一个深蓝色封面的素描本,边角已经磨损。宋亚轩把它抽出来,拍了拍表面的灰尘。
翻开第一页,是学校后面的那片枫树林,他用了大量红色和橙色,画面热烈得像要燃烧起来。第二页是教室的窗台,上面放着一盆多肉植物,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第三页是空荡荡的篮球场,地面有积水,倒映着灰白的天空。
宋亚轩一页页翻着,手指划过那些熟悉的线条。这些都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用画笔一点一点收藏,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时光凝固,带走。
然后他翻到了一页空白的。
也不是完全空白。纸张中央,有一个很轻很淡的铅笔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形的侧影。但只勾勒了寥寥几笔,就被擦掉了,只留下橡皮擦过的模糊痕迹,和纸张上轻微的起毛。
宋亚轩盯着那页看了很久。他想起来了,那是初三的最后一个春天,学校组织去植物园写生。他坐在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下,花瓣像雪一样飘落。不远处,有个男生蹲在池塘边看锦鲤,侧脸的线条干净得像用刀刻出来的。
他拿起铅笔,想要画下那个瞬间。笔尖触到纸面,却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画。好像一旦画下来,那个瞬间就不再是瞬间,那个侧影就不再只是侧影,而是会变成某种具象的、需要被命名、被定义、被解释的东西。
所以他只是轻轻勾勒了几笔,然后迅速擦掉,像销毁什么证据。
现在,两年后,在另一座城市的房间里,宋亚轩重新看着那页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宿命感。那个春天的侧影,和这个秋天的马嘉祺,在他的记忆里重叠了。他们都有一张好看的脸,都有干净的气质,都让宋亚轩感到一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慌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消息。有人发了运动会的照片,宋亚轩点开,一张张往下翻。有班级合影,有比赛抓拍,有看台上加油的瞬间。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是跳高比赛时拍的,他正在过杆,身体弯成一道弧线,头发被风吹乱,表情专注。拍得不错,光线和角度都很好,但吸引宋亚轩的不是自己,而是背景。
在照片的边缘,人群的最前面,站着马嘉祺。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跳高的方向,手里拿着一瓶还没开封的水。那是宋亚轩跳高前递给他的,说“帮我拿一下”。
原来他一直在看。
宋亚轩放大照片,想看清马嘉祺的表情。但因为距离和像素,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和那双眼睛——即使模糊,也能认出那是马嘉祺的眼睛。
他看了很久,然后点了保存。
周一,宋亚轩到教室时,马嘉祺已经在了。他正低头看书,晨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宋亚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早。”他轻声说。
马嘉祺从书里抬起头,看见他,点了点头:“早。”
很平常的对话,和过去一个月里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但宋亚轩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好像那天的运动会,那瓶水,那个笑容,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线,把他们从“同桌”变成了某种更微妙的关系。
上午第三节是化学课,老师要做实验演示。实验室在另一栋楼,大家三三两两地往那边走。宋亚轩收拾得慢了些,等他走出教室,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快步下楼,转过拐角,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马嘉祺。他靠在楼梯间的窗边,似乎在看楼下的梧桐树。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宋亚轩,站直了身体。
“我以为你先走了。”宋亚轩说。
“在等你。”马嘉祺简单地说,然后转身下楼。
宋亚轩愣了一下,赶紧跟上。楼梯间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马嘉祺走得不快,宋亚轩能轻松跟上。他盯着马嘉祺的背影,看着他后颈的碎发,看着他瘦削的肩膀,看着他在白衬衫下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实验室里,大家已经按学号分组坐好了。宋亚轩和马嘉祺学号相邻,自然分在一组。实验内容是酸碱中和滴定,需要一个人操作滴定管,一个人记录数据。
“我来操作吧。”马嘉祺说,戴上了护目镜。
“好,我记录。”宋亚轩拿起笔和记录本。
马嘉祺的手很稳,滴定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他微微低头,看着锥形瓶里的溶液,侧脸线条在实验室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宋亚轩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手腕,再到他的小臂,那里有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注意颜色变化。”马嘉祺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亚轩回过神,看向锥形瓶。溶液已经从粉红色变成淡粉色,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快了。”他说。
最后一滴标准溶液落下,溶液变成了无色。马嘉祺关闭活塞,看了一眼滴定管上的刻度:“24.35毫升。”
宋亚轩记录下数据,然后开始计算。他的数学不错,很快就得出了结果。马嘉祺也计算了一遍,两人对照,数据一致。
“完美。”马嘉祺说,摘下了护目镜。他的眼睛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浅褐色,像透明的蜂蜜。
宋亚轩移开视线,开始收拾实验器材。他的手有些抖,烧杯差点掉在地上,还好马嘉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小心点。”马嘉祺说,把烧杯放回原位。
宋亚轩的脸有点热。他不敢看马嘉祺,只是低头擦桌子,动作又快又用力,好像要把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一起擦掉。
实验课结束后是午休。宋亚轩没什么胃口,只买了一个三明治,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慢慢吃。秋天的阳光很温和,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闭上眼,感受风吹过脸颊的触感。
“一个人?”
宋亚轩睁开眼,马嘉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盒牛奶。他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马嘉祺在他旁边坐下,拧开牛奶喝了一口。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操场。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跑步,还有几个女生坐在草坪上聊天,笑声随风飘过来。
“你喜欢这里吗?”马嘉祺忽然问。
宋亚轩想了想:“还好。气候比北方湿润,食物偏甜,同学...也挺好的。”
“但还是很想家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宋亚轩转过头,看着马嘉祺。后者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但宋亚轩从中读出了一丝理解。
“嗯。”他诚实地承认,“有时候半夜醒来,会以为还在以前的房间。然后意识到不是,就会有点...失落。”
马嘉祺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又喝了一口牛奶,喉结上下滚动。宋亚轩看着他,忽然很想问:你呢?你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吗?你也曾在陌生的地方感到孤独吗?
但他没有问。有些问题太私人,不适合问同桌,不适合问认识才一个多月的人,不适合问马嘉祺。
“会习惯的。”马嘉祺说,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安慰宋亚轩,“时间长了,新的地方也会变成家。”
“那你呢?”宋亚轩终于还是问了,虽然换了一种更安全的方式,“你一直在这里长大吗?”
“算是吧。”马嘉祺说,“初中之前在北京,后来搬过来的。”
“北京?”宋亚轩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
“父母的工作。”马嘉祺简短地解释,然后站起身,“该回去了,下节是英语课。”
宋亚轩也跟着站起来。他们一前一后走回教学楼,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候重叠在一起,有时候又分开。宋亚轩看着地上那两团晃动的影子,心里想着马嘉祺刚才的话。
原来他也不是一直在这里。原来他也有过“新环境”,也有过需要适应的时候。这个认知让宋亚轩感到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共同点而缩短了一些。
下午的英语课,老师让大家分组讨论一个话题。宋亚轩和马嘉祺自然又是一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话题是“你理想中的未来生活”。
一个女生说想当医生,济世救人。另一个说想环游世界,看遍风景。轮到马嘉祺,他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很简单的答案,很“马嘉祺”式的答案——平和,理性,没有什么宏大的梦想,但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亚轩呢?”老师点名。
宋亚轩还没想好。他有过很多想法,想当画家,想当音乐家,想当建筑师。但现在,他看着马嘉祺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梦想都变得模糊、遥远。他唯一能清晰想象的未来画面,是马嘉祺刚才描述的那种: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我...还没想好。”他最后说。
讨论继续,但宋亚轩已经心不在焉。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纸上写满了“M”,一个接一个,像某种神秘的密码。
他迅速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抽屉最深处。
放学后,宋亚轩去图书馆还书。他喜欢图书馆的氛围,安静,空旷,有旧书的墨香。他在书架间慢慢走着,指尖划过书脊,像在弹奏一架无声的钢琴。
走到文学区,他停住了。在书架的另一侧,透过书的缝隙,他看见了马嘉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书,手里拿着一支笔,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宋亚轩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他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怕打破了这幅完美的画面。他像博物馆里的参观者,隔着玻璃欣赏一幅名画,能看,但不能触摸,不能拥有。
马嘉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穿过书架的空隙,和宋亚轩对上。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朝宋亚轩点了点头。
宋亚轩也点头回应,然后迅速转身,假装在找书。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了个正着。
等他抱着一本书去办理借阅手续时,马嘉祺已经在那里了。他刚还完书,正准备离开,看见宋亚轩,脚步顿了一下。
“一起走吗?”他问。
宋亚轩点头。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变黄,风一吹,就簌簌地往下落,铺了满地金黄。
“你经常来图书馆?”宋亚轩问。
“嗯,这里安静。”马嘉祺说,“你呢?”
“我也喜欢安静的地方。”宋亚轩说,“以前在北方的学校,图书馆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我经常去那里看书。秋天的时候,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
“听起来不错。”马嘉祺说。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舒适的、共享的感觉,好像两个人都在享受这安静的黄昏,享受这并肩而行的时刻。
走到分岔路口,一个往公交站,一个往自行车棚。宋亚轩停下脚步:“那我走了。”
“嗯。”马嘉祺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里,看着宋亚轩,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明天见。”
“明天见。”宋亚轩挥挥手,转身走向自行车棚。他能感觉到马嘉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拐过弯,消失在视线里。
那天晚上,宋亚轩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图书馆,马嘉祺还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他走过去,在马嘉祺对面坐下。马嘉祺抬起头,对他笑,然后说:“你来了。”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在梦里,宋亚轩感到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他点点头,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马嘉祺,看着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看着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然后梦醒了。宋亚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梦里那种幸福的感觉还残留在胸口,温暖、真实,又虚幻。
他知道这只是个梦,是大脑在他睡着时编造的故事。但他多希望那是真的,多希望他能真的走到马嘉祺面前,坐下,然后听他说一句“你来了”。
窗外,天还没亮。宋亚轩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他拿出那个深蓝色封面的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拿起铅笔,开始画。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没有停下,没有擦掉。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线条流畅地流淌出来,勾勒出一个少年的侧影。他坐在窗边,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握着书的手指。
宋亚轩画得很专注,完全忘记了时间。等他放下笔,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画纸上。画里的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会抬起头,看向看画的人。
宋亚轩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他合上素描本,把它锁进抽屉最底层,像藏起一个秘密,一个他不敢对任何人说,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记录一段不可能的感情,在为一个不可能的人作画,在谱写一首注定没有听众的暗恋之歌。
但他停不下来。就像行星绕着恒星旋转,那是它存在的意义,是它无法抗拒的引力。而宋亚轩绕着马嘉祺旋转,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坠入的轨道。
洗漱的时候,宋亚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痘痘。他凑近镜子,试图从自己的脸上找出什么特别之处,能让马嘉祺多看两眼,能让他记住,能让他像自己在乎他一样在乎自己。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男生,长相清秀,性格内向,会弹一点钢琴,会画一点画,成绩中等,没什么特别的。放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而马嘉祺不一样。他好看,聪明,礼貌,会弹钢琴,会打篮球,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被人回头看的男生。他像一颗恒星,天生就会发光,天生就会吸引行星环绕。
宋亚轩低下头,用冷水冲了把脸。水很冰,刺激得他清醒了一些。他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别想了。不可能的。”
但有些事,不是说“不可能”就能不想的。就像有些引力,不是你告诉自己“要抵抗”就能抵抗的。
早餐时,母亲做了宋亚轩最爱吃的煎饺。他心不在焉地吃着,脑子里还在想昨晚的画,想图书馆的那个瞬间,想马嘉祺说“一起走吗”时的语气。
“亚轩,在学校还习惯吗?”母亲问,给他夹了一个煎饺。
“嗯,习惯。”宋亚轩说。
“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有。”宋亚轩想了想,补充道,“同桌人很好,经常借我笔记。”
“那就好。”母亲笑了,“要好好跟同学相处,有什么困难就跟我们说。”
“知道了。”宋亚轩点头,心里却涌起一阵愧疚。母亲这么关心他,他却对她隐瞒了最重要的心事。
但他能怎么说呢?说他对一个男生有了不该有的感觉?说他在为那个人画画,为那个人写曲子,为那个人失眠?
他不能。所以他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里,锁在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件赃物,一个秘密,一个永远不能见光的梦。
到学校时还早,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宋亚轩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作业。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作业上,眼角余光一直盯着教室门口,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马嘉祺是踏着早读铃进来的。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衬得皮肤更白。他在宋亚轩身边坐下,带来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早。”他说。
“早。”宋亚轩回应,声音比平时小。
上午的课,宋亚轩努力集中精神,但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他会注意到马嘉祺写字时的姿势,注意到他思考时会轻轻咬笔杆,注意到他回答问题时声音的起伏。每一个细节都像被放大镜放大,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课间,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问马嘉祺数学题。马嘉祺耐心地讲解,声音温和,语速不快不慢。女生听得很认真,眼神不时飘向马嘉祺的脸,然后迅速移开,脸微微发红。
宋亚轩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想,这个女生是不是也喜欢马嘉祺?班里还有多少人喜欢他?他知不知道?他在乎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宋亚轩低下头,假装在看书,但书上的字一个也进不去。
中午,宋亚轩一个人去了天台。这是他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来。他喜欢这里的安静,喜欢这里的视野,能看到大半个校园,能看到远处的山,能看到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是清澈的湛蓝色,飘着几缕薄云。宋亚轩靠着栏杆,闭上眼睛,感受风吹过脸颊。风里有秋天的味道,干燥,清冽,带着落叶的气息。
“原来你在这里。”
宋亚轩猛地睁开眼。马嘉祺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两盒牛奶。他走过来,递给宋亚轩一盒。
“你怎么...”宋亚轩接过牛奶,有些惊讶。
“看到你往这边走,就跟来了。”马嘉祺说,在他旁边站定,也靠着栏杆。
两人并肩站着,都没有说话。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吹动他们的衣角。宋亚轩偷偷用余光看马嘉祺,发现他正看着远方,眼神有些空茫,好像在想着什么很远的事。
“这里视野很好。”马嘉祺忽然说。
“嗯。”宋亚轩点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为什么心情不好?”
宋亚轩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家,或者...作业太多。”
很敷衍的回答,但马嘉祺没有追问。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远方。阳光照在他脸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宋亚轩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问他:你呢?你会为什么心情不好?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夜里睡不着,想着一些不可能的事?
但他问不出口。有些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有些感情一旦暴露,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所以他只是沉默,和马嘉祺一起沉默,一起看着秋天的天空,一起吹着秋天的风,一起喝着手里的牛奶。牛奶是温的,带着淡淡的甜味,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宋亚轩。”马嘉祺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全名。
“嗯?”宋亚轩转头看他。
马嘉祺也转过头,看着他。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宋亚轩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如果...”马嘉祺开口,但话没说完,就停住了。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远方,轻声说:“算了,没什么。”
宋亚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问“如果什么”,但最终也没问出口。有些话不说,就永远有想象的空间。有些问题不问,就永远有期待的可能。
上课铃响了。马嘉祺直起身:“走吧。”
“嗯。”宋亚轩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天台。楼梯间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宋亚轩跟在马嘉祺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中模糊的轮廓,忽然很想伸出手,碰碰他,确认他是真实的,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他没有。他只是跟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回教室,走回那个他们各自的位置,走回那个“同桌”的身份。
下午放学时,又下雨了。宋亚轩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马嘉祺走过来,撑开伞:“走吧,我送你到车站。”
和上次一样的情景,但这一次,宋亚轩没有那么慌张了。他走进伞下,肩膀和马嘉祺轻轻碰在一起。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们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宋亚轩。”马嘉祺又叫他。
“嗯?”
“你...”马嘉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喜欢这里吗?我是说,这座城市。”
宋亚轩想了想,诚实地说:“还在适应。但...比刚开始好多了。”
“那就好。”马嘉祺说,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车站到了。宋亚轩钻进站台,转身对马嘉祺说谢谢。雨幕中,马嘉祺撑着伞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公交车来了,喇叭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宋亚轩上了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他看着马嘉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街道拐角。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距离,不是物理上的距离,不是座位之间的距离,不是伞下两个人肩膀之间的距离。有些距离,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的距离,是“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距离。
公交车启动了,载着他驶向家的方向。宋亚轩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雨点敲打着玻璃,像在弹奏一首忧伤的曲子。他在心里默念着那句歌词,一遍又一遍: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
是真的吗?马嘉祺也在等着和谁相遇吗?那个人会是他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陷进这段无望的暗恋里,陷进这双眼睛里,陷进这个人的世界里。就像水星绕着太阳旋转,即使知道永远无法真正靠近,也心甘情愿,也义无反顾。
因为有些光芒,一旦见过,就无法再忍受黑暗。有些人,一旦遇见,就无法再接受将就。
这是他的水星记,他的环形轨道,他的咫尺天涯。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