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结构清晰,债务总额可控。”林于喃喃自语,现代术语听得已娘云里雾里,但他眼中那种扫描仪般的冷静却莫名让她狂跳的心缓了一拍。“客户呢?我是说……恩客,最近情况如何?”
已娘苦笑:“哪还有什么恩客……自打对面‘怡红院’来了批扬州姑娘,抢走了最后几个熟客,咱们这儿已经冷清半个月了。阿可病着,我……我也年纪大了。”她语气里满是自嘲与绝望。
林于点点头,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棂。外面是喧闹而陌生的古代街巷,斜对面那家“怡红院”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对比之下,“倚香楼”门可罗雀,招牌歪斜,像一个被遗忘的苍白注释。
“核心竞争力缺失,市场定位模糊,同质化竞争下被头部碾压。”他继续输出已娘听不懂的分析,眉头却渐渐松开。问题很大,但并非无解。心理咨询的本质是什么?是洞察需求,调整认知,建立新的、更适应的行为模式。经营一家青楼……本质上,不也是满足客户需求,提供情绪价值吗?虽然产品形态天差地别,但底层逻辑,或许有相通之处。
“已娘,”他转过身,眼神已然不同,那是一种找到切入点的锐利,“楼里现在,最能拿得出手的是什么?不要想别人有什么,只想我们还有什么。”
已娘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迟疑道:“……就剩些老旧的家具,我那儿还有几件压箱底的首饰,虽不新了,但……”
“不是物质,”林于打断她,“是人。你,柳婆子,小柿子,阿可,包括我。我们的特点是什么?或者说,在客人眼里,我们这‘倚香楼’,和对面那‘怡红院’,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不同?”已娘愣了,这问题她从未想过,“他们……新,热闹,姑娘漂亮嘴甜。我们……我们破,冷清,我……”她说不下去了。
“我们‘旧’,”林于接口,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引导性,“我们‘静’,我们可能……更‘真实’?或者说,更接近某种‘生活本身不那么光鲜的样貌’?”他脑子里迅速闪过现代那些主打“怀旧”、“解压”、“倾诉”的特色酒吧或工作室。差异化,有时就藏在缺陷里。
已娘完全听不懂,只觉得掌柜的果然病得不轻。
林于却不再解释。“带我去前厅,见见王老虎。”
前厅比卧室更显破败,空气中浮尘在从门缝透进的光柱里飞舞。两个满脸横肉、敞着怀的汉子正歪坐在仅有的几张完好的椅子上,脚踩着另一张翻倒的凳子。为首那人脸上带疤,想必就是王老虎。他正用一把匕首剔牙,看见林于被已娘搀着出来,嗤笑一声。
“哟,林大掌柜的,阎王殿门口转一圈,舍得醒了?钱呢?”王老虎把匕首“噔”一声扎进桌面,木屑飞溅。
小柿子,一个瘦小的少年,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柳婆子从后厨门帘边探出半张惊恐的脸。
林于没理会那匕首,他甚至拉了张凳子,在王老虎对面坐下。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一愣。他身体还虚,坐下时不易察觉地缓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王老虎那凶光毕露的双眼。
“王老板,”林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有种奇怪的穿透力,仿佛这不是催债现场,而是他的咨询室,“五十两,眼下确实没有。”
“没有?”王老虎拍案而起,“那就拿楼抵!拿人抵!”
“楼抵给你,这地段,这状况,你能立刻转手卖出五十两?”林于反问,语气甚至带点探讨的意味,“人抵给你,已娘的年纪,阿可的病,小柿子的瘦小,柳婆子的年老,加上我这个刚醒的病人,你能立刻用我们赚回五十两?恐怕还得贴钱养着。”
王老虎被这冷静到近乎诡异的态度和实际到残酷的分析噎了一下。往常这林家小子早就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今天怎么……句句在理,却听着刺耳?
“少废话!白纸黑字,欠债还钱!”
“还,当然要还。”林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指尖相对,这是他倾听关键问题时的习惯动作,“王老板,你要的是钱,不是麻烦。砸了店,拉了人,你是解了气,但钱呢?短期内回不来,还可能惹上不必要的纠纷,毕竟,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老虎细微的表情变化。
“给我一个月。”林于抛出条件,“一个月后,连本带利,六十两,一次性还清。”
“一个月?六十两?就凭你这破楼?”王老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拿什么担保?”
“拿我这掌柜的位子,和这‘倚香楼’的地契。”林于说得轻描淡写,“一个月后,若还不上,楼归你,我自愿签卖身契给你为奴。白纸黑字,我们可以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