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砸在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像极了沈聿安此刻眼底的雾。
鎏金掐丝的吊灯悬在头顶,光色奢靡,却暖不透偌大的客厅。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薰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那是他手腕上未愈合的伤口,渗出来的。
佣人静悄悄地退出去,脚步声轻得像羽毛,没人敢在他面前多停留一秒。沈聿安知道,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和家族里那些叔伯姑嫂没什么两样,敬畏是假的,鄙夷和怜悯才是真的。
沈家二少爷,顶着旁人艳羡的身份,握着花不完的钱,可谁都清楚,他是沈家最拿不出手的那个。母亲早逝,父亲视他为联姻工具,兄长踩着他的锋芒上位,连逢年过节的家宴,他都像个精致的摆设,坐在角落,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不配拥有。
他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
直到视线落在沙发另一端的人身上时,沈聿安眼底的雾,才终于凝出一点细碎的光。
林疏砚垂着眼,指尖捻着一枚骨瓷茶杯,杯沿抵着唇,却没碰里面的茶。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紧,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冷意,像淬了冰。
这张脸,本该是笑着的。
沈聿安记得,林疏砚笑起来的时候,右嘴角会有个浅浅的梨涡,阳光落在他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是暖的。那是属于小康家庭的、熨帖的幸福,是父母恩爱、朋友成群、未来一片坦途的,刺眼的幸福。
沈聿安嫉妒得发疯。
凭什么?凭什么他沈聿安被困在金丝笼里,被人唾弃遗忘,林疏砚却能活得那样明媚鲜活?
于是他伸手,拽住了那束光,然后狠狠将它拽进了自己的深渊。
他用沈家的权势,搅黄了林疏砚的保研名额,逼得他那对老实本分的父母丢了工作,最后,又以一场“意外”,将林疏砚困在了自己身边。
深渊是什么?
沈聿安想,深渊就是他自己。
他要林疏砚陪着,陪着他一起,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日子一天天过,林疏砚的话越来越少,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变成了如今的冰封千里。
沈聿安却乐此不疲。
他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沙发上冷着脸的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纱布,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
是大学的梧桐道。
秋阳正好,金红的梧桐叶簌簌往下落,铺满了整条路。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抱着一摞书,快步从他身边走过,风卷起他的衣角,带起一阵淡淡的皂角香。
许是走得太急,少年怀里的书掉了一本,恰好落在沈聿安的脚边。
沈聿安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书页的刹那,少年也转过身来,连声说着“谢谢”。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碎金似的洒在他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右嘴角的梨涡浅浅陷下去,像藏了一整个秋天的甜。
他说:“同学,麻烦你了。”
沈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