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个疯了的泼妇，没完没了地往下倒。

苏清漪趴在摄政王府的飞檐上，浑身早就湿透了。

这一身名为“夜行衣”的玩意儿，与其说是为了隐蔽，不如说是为了勒死人。

被雨水浸透的黑色鲛纱死死裹在身上，像是第二层皮肤，将那道起伏惊人的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

这要是个不知道底细的男人看见，怕是魂都要被勾去半条，但可惜，今晚只有死神在盯着看。

真冷。

她稍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心里暗骂了一句这鬼天气，顺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

底下游廊里刚走过三个暗哨。

趁着雷声炸响的瞬间，苏清漪像只被雨水冲落的黑燕子，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噗、噗、噗。

银簪在三个喉结上极其精准地点过，甚至没带起一丝血花。

三个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地瘫倒在雨地里，瞬间就被大雨浇成了背景板。

“天引阁”这十年来最贵的单子，也不过如此。

苏清漪甩了甩簪子上的水珠，身形一闪，翻进了东暖阁半开的窗棂。

阁内暖香浮动，和外面的湿冷简直是两个世界。

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君夜玄，这会儿正背对着她。

他坐在案几前，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玄色蟒袍，连腰带都没系，从后面看去，宽肩窄腰，那股子慵懒劲儿里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感。

苏清漪没急着动手。

她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张摊开的画卷上。

画纸泛黄，上面画着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

怎么这么眼熟？

这眉毛，这眼睛……这不就是缩小版的自己吗？

这死变态。

苏清漪心里一阵恶寒，握紧了手里的淬毒匕首，刚准备给他来个透心凉，脚下的青砖忽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不好！

这声音她太熟了，熟到骨子里都在打颤。

这是“天引阁”特训时才有的连环翻板机关！

摄政王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根本来不及细想，四面墙壁上的鬼脸灯座猛地张嘴，数十支弩箭像马蜂窝炸了一样射了过来。

苏清漪腰肢猛地向后一折，做出了一个极其违背人体工学的动作，手中软剑出鞘，“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将逼近面门的箭矢尽数削断。

可还没等她一口气喘匀，君夜玄那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一下。

脚底一空，整块地板像是被怪物吞进了肚子里，瞬间下沉。

苏清漪整个人失重坠落，还没落地，几道黑影就如同活蛇一般窜了上来，死死缠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

这种触感……不是铁链，是混了金丝的牛筋绳，“缚影索”！

专门用来对付内家高手的。

她重重摔在散发着霉味的草甸上，四肢被扯成了一个羞耻的“大”字型，悬在半空。

头顶传来脚步声。

君夜玄顺着石阶走了下来，幽绿的烛火映得他那张脸半明半暗，像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艳鬼。

他走到苏清漪面前，目光像把刀子，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魅影？你比本王预想的……慢了半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得人耳朵痒痒，心里却发毛。

苏清漪刚想张嘴骂人，下巴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狠狠捏住。

“嘶——”

君夜玄也没客气，另一只手直接扯下了她脸上的黑巾。

那张清冷绝艳的小脸露了出来，因为愤怒和窒息泛着一层薄红。

君夜玄眯起眼睛，粗糙的指腹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最后停在她耳后那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上，重重地摩挲了一下。

那种触电般的感觉让苏清漪浑身一颤，汗毛直竖。

“你干什么！”她咬牙切齿。

“你若是孤儿，这前朝皇室才有的‘赤星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纪念品？”君夜玄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有透骨的寒凉。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清漪脑子里嗡的一声。

火海、尖叫、还有那只把她推进枯井里的染血的手……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童年碎片，像是被这一句话给炸了出来，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卷墨迹还没干透的卷轴扔到了她胸口。

“签了它。”

君夜玄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散开的衣襟，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和一道狰狞的旧疤，“替本王去户部尚书周崇山那儿拿个东西，顺便送他上路。三天为限。”

“凭什么？”苏清漪冷笑，“我是杀手，不是你的狗。”

“凭这个。”

君夜玄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随手往地上一摔。

脆响过后，那块价值连城的暖玉碎成了两半。

“你不签，今晚过后，天引阁三百二十七颗人头，本王让人剁碎了喂狗。”

疯子！

苏清漪死死盯着他，刚想说“你做梦”，视线扫过那卷轴上的名字——周崇山。

那一瞬间，她的右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剧痛。

一幅画面突兀地闪过脑海：梦里那口枯井底下，淤泥里埋着半枚鱼符，上面的纹路……跟这卷轴上周崇山的私印简直一模一样！

这老东西手里有线索！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笔。”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君夜玄似乎早料到她会答应，递过一支毫笔。

苏清漪飞快地签下名字，刚把笔一扔，手腕却再次被扣住。

君夜玄猛地欺身而上，将她整个人抵在冰冷的石墙上。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暧昧又危险。

“别想着跑。”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战栗，“你每走一步，本王便烧你一寸过往。”

“滚开！”

苏清漪用力挣扎，眼神却无意间瞥见了他那宽大的袖口。

刚才那一摔，袖口滑落了半截，露出里面衬衣的一角鲛绡刺绣。

那上面绣着两个极小的字——“红蕖”。

苏清漪瞳孔骤然收缩。

这刺绣的针脚和走线……怎么跟她那把贴身匕首柄内暗格里藏着的残片，能拼成一朵完整的并蒂莲？！

这男人……到底是谁？大婚夜，我的新郎是我自己？

暴雨没完没了地往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