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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锁孔里的眼睛

剪纸化人

从苏晚的工作室回到“纸间事”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雨后的深夜,城市像是被浸泡在墨汁里,连路灯的光都显得稀薄无力。陈望推门进去,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工作台上的台灯。光线撕开黑暗,照亮一小片区域,将工作室的其余部分留给更深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整个空间。

一切如常。剪刀架上的工具整齐排列,墙上的剪纸作品安静悬挂,材料架上的纸卷堆叠有序,墙角那个金属工具箱还靠在原处。

但陈望的直觉告诉他,不对。

空气里有种极其微妙的违和感。不是气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秩序”的细微错位。就像一幅精心摆放的拼图,被人动过一两块后又放回原处,乍看完整,细看却能发现边缘对不齐的缝隙。

他放轻脚步,走到工作台前。

台面上,他离开前随手放在那里的铅笔,位置移动了大约三厘米。不是被风吹的。窗户关着。夹在参考书里的便签纸,露出的边角从右侧换到了左侧。裁纸刀从刀架的第二格移到了第三格。

有人进来过。

在陈望去苏晚那里的这一个多小时里,有人潜入了工作室,仔细地、不慌不忙地搜查过,然后尽量将一切恢复原状。

但这个人显然不是职业的小偷。职业小偷不会在意一支铅笔的位置,不会把便签纸换个方向夹,不会关心裁纸刀放在第几格。这个人有洁癖,或者更准确地说,有“强迫症”。他搜查时,下意识地将物品按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摆放,而不是完全还原。

陈望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金属工具箱上。

工具箱还在原处,但锁扣的方向变了。他习惯将锁扣朝墙,现在朝外。

他走过去,蹲下身,没有立刻碰工具箱,而是先观察地面。

灰尘很薄,但还是能看出痕迹。工具箱周围的地面上,有几个极其轻微的压痕。不是脚印,是某种细小的、点状的凹陷,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像是有人蹲在这里时,用手或工具支撑地面留下的。

陈望打开工具箱。

素描簿还在里面,黑布包裹着。他取出素描簿,翻开。

纸鸢和纸鸟们都在沉睡,姿态没有变化。但他能感觉到,纸鸢的意识比之前更警觉。不是被惊扰的那种警觉,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捕猎者般的戒备。它背部那些银丝脉络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在积蓄能量。

“有人来过。”纸鸢的意念传来,清晰而冷静,“他碰了匣子。”

陈望心里一紧:“裁月匣?”

“对。但他打不开。他在匣子周围停留了很久,试图寻找开锁的方法,最后放弃了。”

陈望立刻起身,走到书架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裁月匣还在里面,深褐色的木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哑光。他小心地取出匣子,举到灯光下仔细检查。

表面没有任何撬痕、刮痕或暴力尝试的迹象。木质纹理依旧光滑,螺旋状的暗纹静静潜伏。但当他将掌心轻轻贴上匣子表面时,银色纹路立刻传来清晰的反馈。

匣子表面,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气息”。

不是温度,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类似静电的、带着轻微排斥感的“场”。这“场”很陌生,不属于剪云客,不属于苏晚,甚至不属于陈望所知的任何剪纸人或辨纸人。它更冷,更硬,更……机械。

就像不是人的手触碰过,而是某种工具。

陈望将匣子翻过来,检查底部。

在六边形的一个角上,他发现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的粉末。不是灰尘,颗粒更细,在灯光下有极淡的金属光泽。他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立刻融化了,不是变成液体,而是直接消失,只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

像是某种特制的、用于探测或解锁的介质,接触空气后迅速挥发。

陈望皱起眉。潜入者不仅知道裁月匣的存在,还带来了专业的工具。这说明对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而且,对方没有强行破坏匣子,说明要么知道强行开启会触发某种防御机制,要么还想留着匣子以后用。

他将裁月匣放回抽屉,重新锁好。然后开始在工作室里仔细搜查,寻找潜入者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迹。

书架上的书没有明显翻动痕迹,但陈望注意到,有几本关于民间剪纸历史和技法的书,书脊的磨损程度稍微加重了。像是被人快速翻过,手指用力压过书脊。

工作台下的废纸篓里,多了几张揉皱的纸团。陈望展开,发现是他平时画草图用的废纸,上面都是些凌乱的线条和涂鸦。但其中一张,在角落里,有一个极小的、用铅笔点出的记号。一个等边三角形,里面画了个眼睛。

这个记号很新,铅笔痕很浅,像是随手涂画,但位置正好在一堆杂乱线条的中央,显得格格不入。

是潜入者留下的吗?还是他自己什么时候无意中画的?

陈望盯着那个三角形眼睛的记号,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继续搜查。

在窗台边缘,他发现了一根头发。

很短,最多两厘米,深棕色,在光照下能看到一点极淡的灰白,像是中年人的发色。发质很硬,不是柔软的那种。陈望用镊子小心夹起头发,放进一个小塑料袋。

然后,他走到门边,检查门锁。

老式的弹子锁,没有撬动痕迹。但锁孔边缘,有一道极细的、新鲜的划痕,像是用很薄的金属片插进去过。痕迹很新,金属的色泽还没氧化。

使用万能钥匙,或者专业的开锁工具。

陈望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还原整个过程:

潜入者在他离开后不久就来了。用工具打开门锁,悄无声息地进入。目标明确,裁月匣。先在工作台和书架上快速搜索,找到匣子后,尝试用某种专业工具解锁,但失败。在匣子上留下了探测粉末。然后继续搜查工作室,可能还翻看了他的剪纸作品和书籍,寻找其他线索。最后离开前,尽量将一切恢复原状,但一些小细节暴露了他。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从容,专业,目的性强。

这个人是谁?

剪云客说过,知道裁月匣存在的人极少。除了纸门三脉的核心传人,可能就只有像苏晚祖父那样资深的辨纸人,通过古籍记载推测出它的存在。

但苏晚今晚一直和他在一起,而且从她的反应看,她对裁月匣的了解很有限,更不可能有专业的开锁工具和探测粉末。

那么,还有谁?

陈望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摊开那张画着三角形眼睛记号的废纸。

他盯着那个图案,努力回忆。

一定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是那本《纸品鉴微》。在“异纸辨”那一章的页眉空白处,有一个类似的图案。也是三角形里画眼睛,但更精细,三角形的每个角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当时以为是前主人的随手涂鸦,没在意。

陈望立刻从包里拿出那本书,快速翻到那一页。

没错。在页眉靠近装订线的地方,确实有一个用极淡的铅笔画的三角形眼睛图案,比废纸上的更小,更隐蔽。三角形的三个角上,各有一个符号:左上角是个螺旋,右上角是个剪刀的简笔画,下角是个……钥匙?

陈望凑近细看。下角的符号确实像一把古老的钥匙,线条简练,但特征分明:圆形的柄,细长的杆,末端是复杂的齿纹。

这个图案,是原书就有的,还是后来人添上去的?

他仔细对比墨迹。书正文的墨色是百年前的,深褐,有些晕染。而这个铅笔图案的墨色很新,最多几十年。应该是某个后来的持有者。可能是苏晚的祖父,或者其他辨纸人……在阅读时随手画的。

如果是标记,它在标记什么?

陈望重新阅读“异纸辨”这一章。当读到作者警告“纸可载文,亦可载祸。慎之,慎之”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几行字上。

也许,这个三角形眼睛图案,标记的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一种警示?或者,它指向的是“异纸”背后隐藏的“眼睛”。有人在监视,在寻找这些东西?

陈望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今晚的潜入者,很可能就是被这个“眼睛”指引来的。他通过某种渠道,知道陈望这里有“异纸”或相关的东西,所以来搜查。

而裁月匣,就是最大的目标。

陈望将书合上,锁进抽屉。然后他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那张废纸上的三角形眼睛记号。

潜入者留下这个记号,是故意的吗?是警告?是宣示?还是某种标记,表示“此地已查”?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陈望拿出手机,给剪云客发了条短信:“今晚有人潜入我工作室,目标明确是裁月匣。留下了一个三角形里画眼睛的记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见云客可能已经睡了,或者在不方便回信息的地方。

陈望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疲惫感像潮水般涌上来,但神经依旧紧绷。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多。

该休息了,但显然没法安心睡。

他起身,走到墙角,打开金属工具箱,取出素描簿。

翻开,纸鸢还在沉睡,但当他靠近时,它眼睛里的银白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表示它醒着。

“你能守住这里吗?”陈望用意识问。

纸鸢缓缓展开翅膀,意念传来平静的肯定:“可以。我和它们可以轮流警戒。任何异常的气息靠近,我们都会知道。”

陈望看向周围的纸鸟们。那些小小的剪纸,此刻在他眼里,都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存在感。它们虽然不如纸鸢强大,但作为纸魄的初步形态,对同类气息和异常能量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得多。

“那就拜托了”

他将素描簿摊开放在工作台上,没有合上,让纸鸢和纸鸟们能自由感知周围环境。然后他走到工作室里侧的小隔间。那里有张简易的行军床,是他偶尔赶工太晚时休息用的。

和衣躺下,陈望闭上眼睛。

黑暗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见远处街道偶尔驶过的车声,能听见楼上邻居水管里细微的水流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还有,工作台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纸张摩擦声。那是纸鸢在轻轻调整翅膀的角度,是纸鸟们在用意识互相交流,像哨兵在夜间低声传递信号。

这种声音,非但不让他不安,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他不再是一个人。

有这些纸做的生命在守护。

睡意渐渐涌上来。就在陈望的意识即将滑入睡眠时,工作台方向,突然传来纸鸢一声急促的意念预警:

“外面”

陈望猛地睁眼,翻身坐起。

他没有开灯,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透过缝隙往外看。

巷子里空无一人,路灯昏暗。

但就在巷子对面的屋檐下,阴影最浓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

离得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和衣着。只能看出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朝着“纸间事”的方向。

像是在观察。

像是在等待。

陈望屏住呼吸,盯着那个人影。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人影始终不动,像一尊雕塑。

然后,就在陈望以为他会一直站下去时,人影突然抬起了右手。

不是挥手,不是指向,而是做了个很古怪的动作。五指张开,然后缓慢地、一根一根地,将手指屈起,最后握成拳。

像是在计数。

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做完这个动作,人影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巷子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了。

陈望又等了五分钟,确认人影没有返回,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回到工作台前,纸鸢的意念传来:“他走了。气息和之前潜入的人不一样。更冷,更……空。”

“空”

“像没有情绪,只是执行任务。”

陈望想起潜入者留下的那种冰冷的、机械般的“场”。而窗外这个观察者,气息不同,但给人的感觉相似。都是缺乏“人味”的、目的性极强的存在。

他们是一伙的吗?还是两拨不同的人?

陈望感到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他重新躺回床上,但这次彻底睡不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飞快地梳理:

裁月匣引来了一拨专业的小偷。

苏晚代表的辨纸人在寻找纹路的秘密。

窗外还有人在监视。

这三者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同一股势力的不同分支,还是互相竞争的几股力量?

而他自己,被夹在中间,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天快亮时,陈望终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梦里全是螺旋的纹路、三角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人影,还有那把银剪刀,在无尽的虚空中,一下一下地开合,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嚓嚓声。

醒来时,晨光已经透进窗户。

他坐起身,感到头疼欲裂,像是一整晚都在用脑过度。走到工作台前,纸鸢和纸鸟们还在警戒状态,但都传递来“一切正常”的意念。

陈望洗漱完,泡了杯浓茶。喝下第一口热茶时,手机震了。

是剪云客的回复:“三角形眼睛是‘纸影’一脉的标记。他们还在活动。保护好匣子,我尽快过来。”

纸影。

陈望想起残谱上的记载:“折空一脉司虚实……纸影走了另一条路。”

也想起剪云客说过,纸影一脉的最后传人,二十年前在一次“大祭”后失踪了。

难道……他没有死?或者,他的传人还在活动?

而裁月匣,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陈望放下手机,走到书架前,重新取出裁月匣。

他将匣子放在工作台上,在晨光里仔细端详。

木质纹理里的螺旋暗纹,在自然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瞥见一丝流转的光泽。那些暗纹蜿蜒交错,像是封印着一个古老而庞大的秘密。

而此刻,至少有四方势力在寻找或觊觎这个秘密:剪云客代表的剪云一脉,苏晚代表的辨纸人,昨晚的潜入者(很可能是纸影一脉),还有窗外那个神秘的观察者。

陈望轻轻抚过匣子表面。

爷爷当年将它封存在纸神庙的墙里,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预见到了这个匣子一旦现世,就会引来各方争夺?

老人临终前未说完的话,那指向窗外明月的手势,现在想来,可能不只是告诉他月满之时纸魄会醒。

也可能是在警告:月亮之下,阴影之中,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看着这把剪刀,看着这个匣子,看着裁月一脉最后的传人。

陈望握紧拳头,掌心的银色纹路传来温热的脉动。

他不再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沉静的、近乎冷酷的清明。

既然躲不过,那就面对。

既然都要来,那就看看,谁有本事从他手里,拿走爷爷传下来的东西。

窗外,晨光越来越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暗流之下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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