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握笔,宣纸上墨痕刚落半点,整座典狱司忽然剧烈震颤,悬在狱心的妖灯骤然疯狂闪烁起来。
先前暗沉的青灰光晕彻底炸开,化作刺目诡谲的紫黑流光,灯身嗡嗡狂鸣,像是有什么凶煞之物要从灯盏里挣脱,细碎的灯火星子四溅,戾气卷着罡风直冲石室而来。
“不好!”玄空脸色骤变,心头警铃狂响,方才的温柔缱绻瞬间敛去,只剩极致的警惕。他下意识将身侧的沧澜狠狠往怀里一揽,双臂死死圈住他的腰,将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前,沉喝出声:“小心!”
沧澜猝不及防撞进他温热的怀抱,鼻尖抵着他的灰袍衣襟,能清晰感受到玄空紧绷的脊背和急促的心跳。他刚要开口,便被玄空的话打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担忧:“灯有问题,你法力不够,别靠近!”
鲛人族虽擅控水驭浪,可沧澜修行尚浅,怎敌得过妖灯此刻爆发的滔天戾气。玄空话音未落,妖灯里便窜出数道紫黑妖影,张牙舞爪扑向石室,所过之处荒草瞬间枯萎,石壁被蚀出点点黑斑。
他抱着沧澜猛地后退,足尖点地跃到石室角落,掌心凝起浑厚灵力,淡灰光晕暴涨,化作坚实屏障挡在身前。玄空低头紧盯怀中人,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却藏着细碎的温柔:“躲好,别乱动,有我在。”
沧澜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臂弯的力道,看着玄空冷硬侧脸绷起的线条,心头一暖。明明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厌弃妖物、不谈情义,此刻却将他护得密不透风,连一句“法力不够”的叮嘱,都裹着实打实的在意。他抬手圈住玄空的脖颈,脸颊贴紧他的肩窝,轻声道:“我不怕,有你护着我。”
这话落在玄空耳里,心口又是一震,道心裂痕再扩几分。可此刻容不得他心绪翻涌,妖灯戾气愈发狂暴,紫黑妖影冲破灵力屏障,直逼两人而来,妖灯深处传来模糊的嘶吼,竟混着无数过往枉死在典狱司的妖魂与情孽残念。
“是灯内戾气化形,还有过往被炼化的灵元反噬!”玄空眸光一沉,认出这异象根源。他先前强行催动妖灯,本就扰了灯内平衡,如今又因他与沧澜的情义波动,彻底引动了灯底积压百年的凶戾,连沧澜这鲛人妖气,都成了戾气动乱的引子。
紫黑妖影缠上玄空的灵力屏障,滋滋作响间屏障裂纹蔓延,玄空喉间微甜,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退后半步,怀里的沧澜分毫未沾戾气。他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莹白的侧脸,心头狠劲骤起:“这妖灯本就该毁,今日便了断它!”
说着便要催动火候,以自身道力硬撼妖灯本源。沧澜却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掌心,指尖冰凉的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轻声道:“我帮你。”他虽法力不及玄空,可鲛人灵力纯净,能涤荡戾气,正好能助玄空一臂之力。
“不行!”玄空立刻拒绝,戾气凶煞,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沧澜灵脉,“你退开,我自己能应对!”
“我不!”沧澜难得执拗,双臂缠得更紧,“要挡一起挡,要毁一起毁,我才不要看着你一个人扛。”
话音未落,妖灯又是一阵爆闪,一道粗壮的紫黑戾气流直冲而来。玄空心头一紧,将沧澜抱得更紧,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下这一击。“噗”的一声,玄空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沧澜的月白衣襟上,温热的血珠烫得沧澜眼眶发红。
“玄空!”沧澜急声呼喊,抬手抚上他渗血的后背,泪水险些落下,“你傻不傻!”
玄空却笑了,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湿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傻也无妨,总不能让你出事。”
这一笑,彻底破了他固守百年的无情道。他从前嫌陈钟离痴、刘禅蠢,如今才懂,为在意之人舍身相护,从不是愚钝,是刻在心底的本能。
玄空抬手抹掉嘴角血迹,掌心灵力与沧澜渡来的纯净鲛力相融,淡灰与莹蓝光芒交织,竟生出克制妖灯戾气的暖意。他抱着沧澜,身形一跃,直冲狱心妖灯而去,冷声喝道:“百年积戾,今日便随灯而灭!”
妖灯闪烁得愈发剧烈,似在疯狂抵抗。玄空将沧澜护在胸前,另一只手凝聚双力,狠狠拍向妖灯灯盏。“砰”的一声巨响,妖灯应声炸裂,紫黑戾气四散奔逃,却被双力交织的暖光尽数包裹、涤荡。
灯碎的瞬间,漫天流光散去,典狱司的震颤渐渐平息。玄空抱着沧澜稳稳落地,后背的伤势牵扯得他闷哼一声,却依旧先低头检查沧澜:“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沧澜摇摇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上他染血的唇角,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满是欢喜:“我没事,玄空,你终于不装无情了。”
玄空一怔,随即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唇齿间的咸甜,是血的味道,也是情的味道。他松开吻,额头抵着沧澜的,眼底没了半分冷硬,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是,不装了。”
妖灯彻底碎成齑粉,再无闪烁,百年戾气烟消云散。玄空抱着怀里的人,望着满墙的情义画像,忽然觉得,所谓大道霸业,远不及怀中人的温度珍贵。
沧澜靠在他怀里,指尖轻抚他的伤口,轻声道:“现在,要不要跟我去归澜殿?我给你疗伤,给你煮海味面,再给你画好多好多画像。”
玄空轻笑,收紧怀抱,字字郑重:“好,去归澜殿。往后,你在哪,我便在哪。”
风卷过典狱司的残垣,满墙画像似在含笑颔首。那盏搅动三界百年的妖灯,最终碎于一场心甘情愿的护佑,也碎了玄空的无情道,圆了他与沧澜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