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面彻底凉透，碗沿的泪痕早已干涸，刘禅缓缓抬起头，眼底没了悔恨的空洞，只剩一片尘埃落定的清明，指尖摩挲着那枚拼好的桃核，声音轻缓却字字坚定，像是对着空气倾诉，又像是对着远在黄泉的猪德许下赴约的诺言。
“猪德，你放心，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他起身，一步步走出狱主大殿，踏过典狱司的断壁残垣，走过那盏燃着黑火的妖灯，走过他亲手加固的玄铁牢，走过当年猪德化作小白猪瘫倒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却无比沉稳，玄黑锦袍扫过满地规矩铭文，那些曾被他奉若神明的无情戒律，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束缚半生的枷锁。
百年修持的无情道，炼化圆满的猪丹之力，三界无人敢逆的狱主之位，这世间他曾死守的一切，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典狱司，不要无情道，不要三界敬畏，只要再见猪德一面，再听他喊一声刘哥哥，再吃一口他煮的面。
刘禅走到瞭望台——那是陈钟离与李悟道曾看月的地方，也是他此刻诀别的地方。他低头望向桃林的方向，风卷着隐约的桃香吹来，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猪妖，蹲在溪边煮面，冲他咧嘴笑，喊他刘禅，劝他吃一口面。
“等我，就来陪你。”他轻声呢喃，抬手解下腰间的镇妖令牌，狠狠掷在地上。令牌落地有声，碎成两半，也碎了他与典狱司、与无情道的最后一丝牵绊。
体内猪丹的暖意还在流转，他却抬手引动全身罡气，尽数逆冲丹田。无情道修为反噬的剧痛席卷全身，可他脸上却泛起释然的笑，眼底映着桃林的方向，脑海里全是猪德的模样——是啃红薯的憨态，是煮面条的认真，是哭着抱他的委屈，是献宝似的递糖糕的欢喜，是最后那句微弱的“刘哥哥，要看桃花啊”。
“听你一声刘哥哥，吃你煮的面，”他咳着血，嘴角却扬得更开，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期许，“这一次，我会变得比你还胖，陪你吃，陪你睡，再也不骂你贪吃，再也不凶你。”
话音落，刘禅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逆冲的罡气与猪丹之力轰然炸开，玄黑锦袍染满血花，他的身躯缓缓倒下，最后望向桃林的目光，满是温柔与期盼。
弥留之际，他好像真的听到了那声软糯的呼喊，穿过百年时光，穿过黄泉碧落，清晰地落在他耳边：“刘哥哥！”
他好像看到猪德晃着粉色尾巴，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漫天桃花里，冲他笑：“刘禅，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啦！”
刘禅笑着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在瞭望台的石面上，与百年前猪德的泪水，悄然相融。
这一世，他是无情狱主，守了典狱司百年，负了猪德一场；这一死，他弃了规矩，断了道途，只为赴那只小猪妖的约，圆那句迟来的相守。
典狱司的妖灯，在他气绝的那一刻，彻底熄灭，再也没有亮起。漫天黑火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粉白桃花瓣，从桃林方向席卷而来，落在刘禅的尸身上，落在碎裂的镇妖令牌上，落在那枚干瘪的桃核上，裹着淡淡的暖意，抚平了他周身的戾气与血污。
远处，转世的许如意与李悟道站在桃林边缘，望着典狱司的方向，相视轻叹。李悟道轻声道：“他终究是想通了，可惜太晚了。”许如意摇头，目光温柔：“不晚，黄泉路上，有猪德等他，便不算晚。”
后来，有人说，桃林深处的溪边，总能看到两道身影。一道白白胖胖的，晃着粉色尾巴，忙着煮面种地；一道玄衣身影，眉眼温柔，守在他身边，帮他添柴，替他擦嘴，偶尔会笑着抱怨：“猪德，你又偷吃糖糕了。”
那白白胖胖的身影便会晃着尾巴反驳：“刘哥哥也吃！要一起胖！”
风过桃林，桃花纷飞，面香四溢，那句软糯的“刘哥哥”，伴着温柔的应答，在花海中久久回荡。
典狱司终究成了荒废的残垣，无情道再无人修持，三界重归情理自在。而桃林深处的暖意，却岁岁年年，从未消散，那是刘禅用一生悔恨换来的奔赴，是猪德用本命妖丹换来的重逢，是比规矩更重，比生死更坚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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