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瑶的搀扶下,林晚跟着张启明走出了那间白色的小房间。一踏入外面的空间,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极大的屋子,屋顶极高,挂着成排的“灯”,比她房间里那个亮得更甚,把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地上铺着光滑的浅色地板,光脚踩上去微凉,却干净得能映出人影。
最让她诧异的是那些立在屋子中央的架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颜色鲜艳,款式新奇——有的裙摆短得只到膝盖,有的袖子被裁成了奇怪的形状,还有的料子薄得几乎透明,看得她脸颊发烫,连忙移开视线。
“这就是我们工作室的设计区啦。”陈瑶看出了她的拘谨,笑着解释,“这些都是我们设计的新款服装,还没正式发布呢。”
林晚点点头,心里却暗叹:这般衣裳,若是在苏州府,怕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知廉耻的。
几个穿着同样短衫长裤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张宽大的桌子前,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还有人对着一个发光的“匣子”(后来她知道那叫电脑)指指点点,嘴里说着“版型”“配色”“肌理”之类的词。
听到动静,大家都抬起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时,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张哥,这就是昨天小陈救回来的姑娘?”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道。
“嗯,她叫林晚,这段时间会在咱们这儿暂住。”张启明拍了拍手,“大家多照顾着点。”
“没问题!”众人纷纷应和,目光里的好奇多了几分友善。
林晚被这么多陌生人盯着,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往陈瑶身后躲了躲。陈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别紧张,又对众人说:“晚晚刚醒,还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去休息间。”
穿过设计区,陈瑶把林晚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这里比刚才那间稍大些,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桌,倒是简单干净。
“你就先住这儿吧,”陈瑶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质衣裳,“这些是我的旧衣服,你先凑活着穿。你的襦裙……我已经拿去洗了,晒干了再给你。”
林晚看着那些领口宽大、袖子短短的衣裳,脸上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哪有挑三拣四的道理?便福了一礼:“多谢陈姑娘。”
陈瑶笑了笑:“跟你说了不用这么客气的。你先歇歇,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等陈瑶走后,林晚才敢仔细打量这间屋子。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册子,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衣裳草图,旁边还标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画纸,质地细腻光滑,比她常用的宣纸还要好上几分。
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轰鸣声,林晚走到窗边,撩开那层轻薄的白色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条宽阔的“路”上,许多四个轮子的铁盒子正飞快地跑来跑去,发出“滴滴”的声响。她看得目瞪口呆——这便是陈瑶说的“汽车”?竟能跑得如此之快!
正看得出神,陈瑶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进来了:“饿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盘子里放着一个圆圆的、金黄色的物件,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色液体。
“这是……”林晚看着那东西,有些迟疑。
“这是煎蛋,那个是牛奶,都是很有营养的。”陈瑶把盘子放在书桌上,“快尝尝。”
林晚拿起那个叫“叉子”的金属小物件(她实在用不惯那两根细长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戳了块煎蛋放进嘴里。外酥里嫩,带着淡淡的咸味,味道竟还不错。她又抿了口牛奶,一股浓郁的奶香在舌尖散开,有些温热,也有些陌生。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陈瑶就在一旁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告诉她卫生间在哪里,热水怎么用,还教她怎么开房间的灯和门。林晚听得格外认真,像个初学启蒙的孩童,把这些新奇的事物一点点记在心里。
吃过东西,陈瑶要去忙工作,临走前说:“你要是觉得闷,就出来走走,别客气。我们这儿虽然忙,但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林晚点点头,等陈瑶走后,她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便轻轻推开门,沿着刚才的路慢慢往设计区走去。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特意注意她。她走到一个挂满布料的架子前,伸手摸了摸。这些料子有的光滑如缎,有的粗糙如麻,还有的带着奇怪的弹性,是她从未见过的质地。
“这些是化纤面料,那个是纯棉的,还有真丝和羊毛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张启明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卷深蓝色的布料。
“张管事。”她连忙行礼。
张启明笑着摆摆手:“不用多礼。看你对这些料子感兴趣?”
林晚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痴迷:“这些料子……都很特别。”
“你之前说,你是在绣嫁衣?”张启明问道。
“是。”提起绣活,林晚的眼睛亮了些,“我家世代做绣活,我从小就跟着爹娘学,苏绣、湘绣都略懂一些。”
“苏绣?”张启明眼睛一亮,“那可是国宝级的技艺啊!难怪看你手指上有薄茧,是常年拈针绣花磨出来的吧?”
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张启明指了指不远处一张空着的桌子:“正好那里没人用,你要是不嫌弃,要不要试试?我们这儿有针线和布头。”
林晚心里一动。绣活是她最熟悉的东西,或许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只有针与线能让她找到一丝安稳。
她跟着张启明走到那张桌子前,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五颜六色的线,还有几根粗细不一的钢针,以及几块裁下来的布头。
当指尖再次握住那根冰凉的钢针,拈起一缕红色的线时,林晚只觉得心头那股慌乱忽然平息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那块白色的布头,沉吟片刻,手指微动,针线便在布上游走起来。
她没有绣复杂的花鸟,只是凭着本能,绣了一朵简单的兰草。针脚细密,线条流畅,那兰草的叶片带着自然的卷曲,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上舒展开来。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忙碌的设计师们都围了过来,看着林晚指尖翻飞,看着那朵兰草一点点成形,眼里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天呐……这手艺也太绝了吧!”
“这针脚也太密了,简直跟机器绣的一样整齐!”
“不对,比机器绣的有灵气多了!”
听着这些赞叹,林晚的脸颊微微发烫,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她知道,无论身在何处,这一手绣活,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张启明站在一旁,看着那块布上栩栩如生的兰草,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绣娘,或许会给他们这个工作室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