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绵得像绣绷上未干的丝线,黏黏糊糊地打在窗棂上,晕开一片潮湿的水痕。
林晚坐在临窗的绣架前,指尖捻着根比发丝还细的孔雀蓝绒线,正往一方素白的绫罗上绣着尾羽。烛光摇曳,映得她低垂的眉眼格外专注,长睫像停歇的蝶翅,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这是件给镇国公府三小姐做的嫁衣裳,裙摆要绣上百鸟朝凤图,光是这凤凰的尾羽,她就已经绣了整整三日。丝线要分七色,每色又得拆成三股,一针一线都得匀停,差一分便失了灵气。
“晚娘,歇会儿吧,都快三更了。”隔壁传来母亲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林晚应了声“晓得了”,手下却没停。她性子犟,认定的事总得做完才肯罢休,何况这活儿耽误不得,三小姐的婚期就在下月。
指尖的绒线穿过绸缎,带出细微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忽然,烛火猛地一跳,“噼啪”响了声,焰心竟窜起一抹诡异的青蓝色。
林晚心头一跳,刚想抬手去护,窗外却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就在屋顶炸开。
她只觉得眼前一白,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天旋地转间,绣架翻倒,丝线散落一地,那方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在她失去意识前,成了最后一抹模糊的影子。
……
“唔……”
头痛欲裂,像是被钝器敲过。林晚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青灰色帐顶,而是一片亮得晃眼的白色。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盖在身上的也不是粗布被,而是一种滑溜溜、说不出材质的东西。
“这是……哪里?”她喃喃出声,嗓子干得发疼。
环顾四周,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雕花木窗,没有青砖地面,更没有熟悉的妆奁和绣篮。取而代之的是四四方方、刷得雪白的墙壁,头顶悬挂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散发着柔和却刺眼的光——比她见过最亮的烛火还要亮上十倍。
旁边立着个白色的柜子,上面摆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还有一个黑色的“匣子”,屏幕上正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她看不懂的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味,不似熏香,也不似花草。
林晚彻底懵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绣嫁衣,怎么会突然到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难道是……被雷劈中了?可被雷劈中,不是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衣衫还在,是那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只是裙摆沾了些泥污,想来是倒下时蹭到的。
“有人吗?”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人应答。
她定了定神,挣扎着从那张柔软得让她心慌的“床”上下来,双脚落地时,踩到了一块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块铺在地上的、厚厚的“毯子”,摸上去暖和又舒服。
走到那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墙”前,她愣住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但熟悉的脸,柳叶眉,杏核眼,还是她自己的模样,只是脸色有些憔悴,额角似乎还磕破了点皮,渗着血丝。
不是梦。
那这里究竟是何处?
正当她心乱如麻时,门外传来一阵“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拧开了。紧接着,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看到站在镜子前的林晚,吓了一跳。
“呀!你醒了?”那女子惊呼一声,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她,“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了。”
林晚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医生”“脑震荡”这些词,她一个也听不懂。她看着眼前女子身上那件贴身的、露出胳膊的短衫和长裤,只觉得伤风败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你是谁?此乃何地?”
那女子被她这副古里古怪的样子弄得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笑了笑:“你是昨天晕倒在我们工作室门口的那个姑娘吧?这里是‘拾光’服装设计工作室啊。你是不是摔糊涂了?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服装设计工作室?”林晚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眼里的茫然更甚,“我……我叫林晚,家住苏州府绣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女子打断了:“苏州府?绣巷?姑娘,你这是在演古装剧呢?”女子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后来林晚才知道这叫手机),划了几下,“你看,现在是2024年,这里是A市,不是什么苏州府哦。”
2024年?A市?
林晚只觉得这些字眼像惊雷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她好像……真的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那阵雷,竟把她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