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袅袅缠绕着梁上悬着的水晶灯，映得满室光影浮动。
裴苓刚跨进门，脸上的冷冽便瞬间褪去，换上原身惯有的娇憨模样，几步跑到主位旁，亲昵地挽住裴夫人的胳膊晃了晃：“娘，我好想你呀。”
她声音软糯，眼神亮晶晶的，与往日那个被宠坏的小女儿别无二致。
裴将军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她的目光带着惯常的纵容：“刚从别院回来就闹，多大的姑娘了。”
裴夫人被她蹭得心头发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莲子羹。”
“不饿，”裴苓仰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语气却越发甜腻，“女儿有悄悄话想跟爹娘说，能不能让下人们先退下呀？”
裴将军与裴夫人对视一眼，虽觉奇怪，还是依言屏退了下人。待最后一个侍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厅内只剩下一家三口时，裴苓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神却陡然变了。
那是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对面的两人。
她松开挽着裴夫人的手，后退半步，微微歪着头，明明是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说出的话却让夫妇二人浑身一震。
“爹娘，”她笑意盈盈，声音轻快，“你们说，这皇帝的位置，我坐得坐不得？”
空气瞬间凝固。
裴将军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磕在桌面，茶水溅出些许，他猛地起身，沉声喝道：“胡闹！这种话也是能随口乱说的？”
裴夫人也变了脸色，拉着她的手急道：“苓儿，你是不是还在为前些日子瑞王拒婚的事赌气？别傻了，不过是个皇子，咱们裴家还不放在眼里，犯不着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他们只当她是被那瑞王当众拒婚伤了颜面，一时钻了牛角尖，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胡话。
裴苓却轻轻抽回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却异常认真：“娘，我没赌气。瑞王敢拒我，不就是仗着他是皇子吗？他觉得我裴家虽强，终究是臣子，不敢违逆皇家颜面。”
她抬眼看向裴将军，目光坦荡：“爹，您手握重兵镇守北疆，大哥掌司刑监监察百官，二哥富可敌国连国库都要仰仗几分。咱们裴家有这等势力，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瑞王算什么？当今圣上又算什么？”她语速渐快，字字清晰，“原主……我以前是糊涂，总想着风花雪月，可瑞王那番话点醒了我——男人靠不住，身份才是根本。他能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抢过来？”
裴将军脸色铁青，指着她的手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裴苓轻笑一声，“爹，您忘了？咱们裴家的‘九族’，早就盘根错节到让皇帝都忌惮的地步了。真要动起手来，谁诛谁还不一定呢。”
她上前一步，直视着父母震惊的眼睛：“这些年，皇帝对咱们裴家明里重用，暗里打压，大哥在司刑监多少次差点栽跟头，二哥的商队在边境被刁难，难道你们都当是意外？”
“瑞王拒婚，不过是皇家试探的第一步。他们就是想看咱们裴家会不会因为一个女儿家的婚事失了分寸，想看看咱们的底线在哪里。”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他们一步步削掉咱们的羽翼，不如先下手为强。”裴苓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知道很难，可一旦成了，咱们裴家就能真正高枕无忧，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到时候，别说一个瑞王，就是十个百个，也得看我脸色行事。”
她放缓语气，眼眶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坚定：“爹娘，我知道这想法惊世骇俗，可我是真心为了这个家。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操心了，往后，我想护着你们，护着大哥二哥，护着整个裴家。”
一番话，既有雷霆手段的狠厉，又有儿女情长的恳切。
裴将军夫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头翻江倒海。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儿，那张稚嫩的脸上，竟有着让他们都心惊的魄力与远见。
厅内静得只剩下香灰落在香炉里的轻响，夫妇二人沉默良久，最终，裴将军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女儿：“你……当真想好了？”
裴苓用力点头，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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