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倩倩从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那样一个人。
暴雨倾盆，将整个江城浇得透湿。她刚结束一场长达八小时的跨国并购谈判，从价值千万的劳斯莱斯里走出时，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私人订制的Armani裤脚。助理举着伞追上来，却被她摆手制止。
“你们先回去，我想走走。”
“陆总，雨太大了，而且这一带……”助理担忧地看着这条位于老城区边缘的暗巷。这里是江城的另一面，与她日常出入的金融中心格格不入——斑驳的墙面，随处可见的涂鸦，空气中混杂着雨水、垃圾和廉价食物的气味。
陆倩倩没有回应，径直朝巷子深处走去。黑色高跟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需要这场雨，需要这陌生的街巷，需要片刻远离那个永远在高速运转的商业世界。
就在巷子转弯处，她看到了他。
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男人拳打脚踢。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陆倩倩还是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尽管他正蜷缩在地，试图护住头部，尽管廉价的白色T恤沾满泥泞，撕破的领口下是青紫的伤痕，可那张脸……
陆倩倩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即使在这样的狼狈中，依然可见其惊人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最震撼的是他的眼睛——在被拳头击中的间隙抬起时，那双眼睛里没有求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隐忍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看什么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个黄毛青年注意到陆倩倩，恶狠狠地吼道。
地上的男人顺着黄毛的视线转过头，目光与陆倩倩相接。一瞬间，陆倩倩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复杂——有警惕，有自嘲，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荒凉。
“他欠你们多少钱？”陆倩倩开口，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冷冽。
三个青年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黄毛打量着她：这女人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即使被雨淋湿也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那张脸更是惊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漂亮，而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眉眼精致却带着锋利，红唇紧抿时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连本带利，五万！”黄毛狮子大开口。
陆倩倩从手提包里拿出支票本和钢笔，雨水打湿了纸面，但她毫不在意，迅速签好撕下，递过去：“这是十万，拿着钱，滚。”
黄毛接过支票，核对签名时手抖了一下——陆倩倩，这个名字在江城商界意味着什么，他略有耳闻。再不敢多言，三人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巷子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以及躺在地上的男人。
陆倩倩走近，蹲下身。离近了看，他脸上的伤痕更明显，嘴角破裂渗血，左眼眼角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但即便如此，这张脸的冲击力依然惊人——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混合着脆弱与危险的气质。
“能起来吗？”她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动作到一半，身体晃了晃，陆倩倩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隔着一层湿透的布料，她能感觉到那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和滚烫的温度。
“多管闲事。”他哑声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讽。
陆倩倩挑眉：“我可以让他们回来。”
男人抬眼看向她，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这一次，陆倩倩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疑惑——他不明白，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帮他。
“霍庭深。”他突然说。
“什么？”
“我的名字。”他挣脱了她的搀扶，勉强站稳，“欠条我会写给你，钱我会还。”
陆倩倩站直身体，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两人在暴雨中对视，身高差让她微微仰头。她168公分的身高加上高跟鞋，已经算是高挑，但霍庭深至少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陆倩倩。”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不需要欠条。你现在需要去医院。”
“不用。”霍庭深转身就要离开，脚步踉跄。
陆倩倩看着他湿透的背影，那件白色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身。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中成形——清晰，冲动，且不容拒绝。
“等等。”
霍庭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缺一个私人司机。”陆倩倩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月薪两万，包食宿。工作内容很简单，接送我上下班，偶尔出趟短差。”
霍庭深看着她，眼神复杂：“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这份工作。”陆倩倩淡淡道，“而且，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欠我十万，按这个薪水，五个月就能还清。当然，如果你觉得接受女人的施舍伤自尊，可以拒绝。”
雨越下越大，巷口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霍庭深沉默了很长时间。陆倩倩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她知道他在权衡——尊严与现实之间的权衡。最终，现实赢了。
“什么时候上班？”他问。
“现在。”陆倩倩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我的车在巷口，黑色劳斯莱斯。你先送我去明山医院，然后处理一下你的伤。”
霍庭深接过钥匙，手指无意间触到她的。他的手很冷，指尖有薄茧。陆倩倩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默。陆倩倩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却能感觉到前方驾驶座上霍庭深的存在感——那是一种沉默而强烈的存在感，像未燃尽的炭，表面冷却，内里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热度。
“为什么帮我？”霍庭深突然问，声音通过车内对讲系统传来，少了几分真实感。
陆倩倩睁开眼，看向后视镜。镜中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线条利落。
“一时兴起。”她回答。
霍庭深没有再问。陆倩倩也没有解释真实原因——当她看到那双眼睛时，内心某个沉睡已久的部分突然苏醒了。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商业算计的冲动，在她人生中极为罕见。
到医院后，陆倩倩让霍庭深去处理伤口，自己则去看了住院的母亲。一小时后她回到停车场，发现霍庭深已经等在车旁。
他换了衣服——简单的黑色长裤和灰色衬衫，应该是刚才在医院附近买的便宜货，但穿在他身上，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贴着纱布，反而增添了几分颓废的美感。
“上车。”陆倩倩示意他坐到驾驶座，“去锦绣庄园。”
那是她位于江城顶级别墅区的家。
车驶入别墅区时，霍庭深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对这奢华的景象早已免疫。陆倩倩暗暗记下了这个细节。
“你就住这里。”陆倩倩带他来到主楼旁边的独立客房，“楼上右边第一间是你的卧室，楼下有健身房和影音室，你可以随意使用。明天早上七点，我需要用车。”
“好的，陆总。”霍庭深的声音平静无波。
陆倩倩转身要走，又停下：“冰箱里有食材，你可以自己做饭。另外，书房里的书可以随便看，但不要进我的主卧和私人书房。”
“明白。”
陆倩倩回到主楼，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客房亮起灯。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不真实的光晕。
手机震动，是助理林薇发来的信息：“陆总，已经查到了。霍庭深，27岁，三年前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六个月前刑满释放。入狱前曾是江城大学建筑系高材生，有过一次见义勇为的表彰记录。目前无固定住所，在多家建筑工地打零工。欠债是因为母亲生病需要手术。”
陆倩倩盯着屏幕上的信息，特别是“故意伤害罪”那几个字。她想起巷子里他挨打时的眼神——那种隐忍，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回复：“知道了。明天把他所有的资料发给我，越详细越好。”
放下手机，陆倩倩泡了杯茶，坐在窗前。商界摸爬滚打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帮助霍庭深，一半是冲动，另一半则是好奇——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沦落至此？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
与此同时，客房里的霍庭深正站在窗前，看着主楼的方向。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他手中拿着一张从旧钱包里取出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
“哥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无论用什么方式。”
他将照片放回钱包最里层，脱下衬衫。镜子里映出他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不是健身房刻意雕琢出来的那种，而是经年劳作自然形成的。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背部几道狰狞的伤疤，像是鞭痕，又像是别的什么。
霍庭深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暗。
这一夜，两个原本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因为一场雨夜偶遇，命运开始交错。
而他们都还不知道，这场相遇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暴，又将如何在彼此生命中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窗外的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锦绣庄园的每个角落，仿佛在为即将展开的故事铺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陆倩倩的茶杯已经见底，但她毫无睡意。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在她血液里流淌——自从三年前接手父亲濒临破产的公司，并一步步将其发展为如今的商业帝国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本身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了。
商场上的人她见得太多了，贪婪的、精明的、虚伪的、懦弱的……每个人都像戴着多层面具，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算计。而霍庭深不同，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未被驯化的野性，一种真实的破碎感。
危险吗？也许。
但她陆倩倩从来不怕危险。
另一边，霍庭深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监狱里的那些，这根本不算什么。他想起陆倩倩那张在雨中也依然耀眼的脸——那种美太有攻击性，像出鞘的刀，锋利而冰冷。
为什么帮他？他可不相信什么“一时兴起”。像她那样的女人，每一个举动都应该有明确的目的。
但他现在确实需要这份工作。母亲的医药费，妹妹的学费，还有那些无休止的债务……他需要钱，很多钱。
五个月。他在心里计算着，五个月后还清那十万，他就离开。他不会欠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窗外的月光渐渐暗淡，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降临。
两个房间，两个无法入眠的人，各自怀揣着秘密和算计，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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