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卷着寒意掠过树梢,吹落几片缀着秋霜的枫叶,簌簌砸在孤儿院的水泥地上。
树底下,一个小男孩安静地蹲坐着。明明是凉得人发颤的深秋,他身上却只套着件宽大不合身的短袖,配着条洗得发白的短裤,细瘦的胳膊小腿露在外面,冻得泛起一层青白。
他手里攥着根捡来的枯木棒,正一下下在沙地上慢慢画着,指节龟裂,小臂上新旧交错的青紫伤痕格外刺眼,一看便知是常年遭人打骂留下的印记。
又一阵寒风扫过,男孩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树根缩了缩,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里站着几个被领养的孩子,正被新家人牵着手,笑得眉眼弯弯。他垂下眼睫,握着木棒的手紧了紧,又低下头,在沙地上画得更认真了些。
“爸爸,他好瘦啊。”
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寂静。沈清砚扒着沈江的手,踮着脚尖看向树底下的男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沈江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温声道:“那清砚想带他回家吗?”
沈清砚用力点头“想!”
“那过去问问哥哥,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沈清砚应了声“好”,松开沈江的手,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去,刚好停在男孩画的沙画前一步,沈江望着两个孩子的身影,转身走向院长办公室。
脚步声靠近时,男孩画沙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抬起头,凌乱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小脸——眼窝深邃得像藏着一片深海,那双眼睛竟是极浅的冰蓝色,睫毛纤长浓密如蝶翼,垂落时遮去眼底的怯意,抬眼的瞬间,像淬了霜的湖面,透着几分疏离的漂亮。他的唇色偏淡,肤色是近乎苍白的冷白,衬得那双蓝眼睛愈发剔透夺目。
看清男孩的脸,沈清砚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你想和我回家吗?”
他说着,便将自己干净白嫩的小手递到男孩面前。
男孩看着那只和自己龟裂的手截然不同的手,像是被烫到般,飞快地将手藏到身后,攥紧了满是尘土的衣角,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院长说过,不能拒绝任何人的领养,不然,就会回到从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
沈清砚见他点头,开心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沙地上的画,蹲到男孩身边,指着沙地上的图案好奇地问:“哥哥,你在画房子吗?”
沙地上,一个歪歪扭扭的正方形,上面顶着个三角形,旁边还画着三个并排的火柴人。
男孩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吐出一个字:“家。”
他不爱说话,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尾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家。”
沈清砚愣了愣,随即笑得更甜了:“那以后我们的家,也有你的位置啦!”
这时,沈江从办公楼走了过来,看向男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和探究。他刚从院长口中得知了男孩的遭遇——三岁被送进孤儿院,因长相过于惹眼,被一个富商领养,承诺会好好待他,结果不过三天,警方就接到了报警电话,竟是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自己打的。警察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布满了鞭子痕、烟头烫伤和棍棒瘀伤,三天里只被喂过一小瓶盖的水,那个富商现在还在牢里蹲着。
沈江蹲下身,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孩子,叔叔姓沈。墨砚,清砚,多巧的名字。你以后,愿意跟着叔叔姓沈吗?”
男孩茫然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院长,院长朝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沈叔叔的意思是,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家……”男孩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细细咀嚼这字里的温度,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就叫沈墨砚。”沈江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沈清砚,“这个是弟弟,叫沈清砚。”
话音落下,他才注意到沈墨砚身上单薄得可怜的衣服。秋风吹得孩子直发抖,沈江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沈墨砚裹进怀里,然后弯腰将他打横抱起。他右手抱着沈墨砚,左手牵住蹦蹦跳跳的沈清砚,步伐稳健地往外走。
领养手续早已办妥。沈墨砚窝在沈江温暖的怀里,隔着外套,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气息。他微微偏头,看向远处的天际——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半边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他眨了眨眼睛,心里默默想着:这就是院长阿姨说的“家”吗?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