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觅远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只是今天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刻板的商务气息,多了些慵懒,甚至……一丝刻意营造的随和。他手里没拿公文包,反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像是某个知名甜品店的标志。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径直落在许觅清身上,仿佛几天前那不欢而散的对峙从未发生。
“清清,”他开口,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还在生哥哥的气?”他走进来,随手将纸袋放在桌上,“给你带了‘樱酪’的栗子蛋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许觅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抠住桌沿,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你……你怎么又来了?”他的声音干涩。
“来看看你。”许觅远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和宠溺,像一个面对任性弟弟的宽容兄长,“气性这么大?几天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爸妈很担心。”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拉开许觅清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后厨方向,“你那个……保镖呢?不在?”
“他……他在后面。”许觅清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后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应该更强硬,应该立刻把许觅远赶出去,或者大叫让顾南枝出来。可他做不到。多年积威,深入骨髓的畏惧和那残余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依恋,像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的行动和言语。
“哦。”许觅远点点头,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那双与许觅清相似、却更深邃难测的眼睛,一直锁定在弟弟苍白的脸上。“清清,我们聊聊。就我们两个,像以前一样。”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让许觅清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瞬。像以前一样……那些被哥哥庇护、宠溺的时光,是他晦暗青春期里唯一的光亮。
“聊……聊什么?”许觅清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不自知的动摇。
许觅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真挚,甚至带着一丝痛苦:“聊我。聊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他苦笑一下,“清清,你以为我结婚,就真的开心吗?林家的女儿,不过是个摆设。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许觅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哥哥……在跟他诉苦?在告诉他,婚姻并不幸福?
“我心里……”许觅远的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一直放不下的,是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许觅清混乱的心湖上,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觅远。哥哥……他说什么?放不下……他?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许觅远继续道,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深情”,“我顾忌太多,怕伤害你,也怕……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所以我逃避,甚至可笑地找了个替身来安抚你。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伸出手,隔着桌子,虚虚地覆盖在许觅清紧握的拳头上。许觅清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却没有立刻抽回。
“看到你和那个顾南枝在一起,”许觅远的语气陡然变得阴郁,带着压抑的怒气和……嫉妒?“我快疯了。清清,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真的喜欢上他?一个赝品?一个替代物?他哪里配得上你?他懂你什么?他能给你什么?除了这间破店,这种下等人的生活?”
“他不是……”许觅清下意识地想反驳,声音却微弱。
“他不是什么?”许觅远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清清,看着我。你扪心自问,你最初接近他,对他好,甚至和他……是因为他是顾南枝,还是因为他这张脸,像我?”
许觅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觅远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最不堪、最不愿面对的初衷。
许觅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诱惑和痛心:“回来吧,清清。回到我身边。以前是哥哥错了,以后不会了。我可以离婚,我们可以去国外,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依你。只要你回来。”
“回来”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许觅清耳边回响。那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彼岸,是他所有疯狂和痛苦的源头。此刻,它被许觅远亲手捧到了面前,带着看似真挚的忏悔和承诺。
许觅清的眼神开始涣散,理智在巨大的冲击和诱惑下摇摇欲坠。哥哥说……心里放不下他……可以为他离婚……可以给他一切……
许觅远缓缓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许觅清身边。他俯下身,手撑在许觅清两侧的桌沿上,将他困在自己与桌子之间。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清清,”许觅远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热气喷洒在许觅清的耳廓,“别再折磨我了,也别再折磨你自己了。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流着同样的血,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羁绊。那个顾南枝,他永远不会真正懂你。他只是你一时糊涂的消遣。”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许觅清冰凉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和情欲意味。“现在,跟我走。”
许觅清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许觅远的气息,他曾经无比迷恋又求之不得的气息,此刻将他完全笼罩。那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的薄唇,还有那蛊惑人心的承诺……像一张巨大的、华丽的网,将他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就在许觅远的嘴唇即将落下,手指也开始不安分地滑向他衬衫纽扣时——
“砰!”
后厨连接前厅的那扇木门,被人从里面猛地一脚踹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南枝站在那里,身上还系着沾着面粉的围裙,手里却紧握着一根沉重的实心擀面杖。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是压抑了三年、终于破土而出的暴怒、屈辱,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杀意。
他死死盯着许觅远那只搭在许觅清肩上的手,和两人之间暧昧到令人作呕的距离。
许觅远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面对顾南枝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他竟然还能扯出一个挑衅的、带着轻蔑的冷笑。“顾南枝,你来得正好。我在跟我弟弟谈家事,你一个外人,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顾南枝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沉重,手里拿着擀面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许觅远和许觅清紧绷的神经上。
许觅清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惊醒,看到顾南枝那双猩红的、完全陌生的眼睛,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顾南枝!不要!”他失声叫道,想要挣脱许觅远的钳制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
顾南枝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瞬间就跨过了几步的距离。他手里的擀面杖带着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花哨,直直地、狠厉地朝着许觅远的侧脸抡了过去!
“唔!”许觅远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只勉强偏了下头,沉重的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他的颧骨和肩膀连接处。骨头与硬木撞击的闷响让人头皮发麻。许觅远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向旁边倒去,撞翻了一张椅子,狼狈地摔倒在地,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他显然没料到顾南枝会如此直接、如此凶狠地动手,而且一上来就是杀招。颧骨处火辣辣地疼,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肩膀也传来钻心的痛楚,可能骨裂了。
顾南枝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扑上去,膝盖狠狠顶在许觅远柔软的腹部。
“呃啊——!”许觅远痛苦地蜷缩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顾南枝扔掉擀面杖,双手揪住许觅远的西装前襟,将他上半身猛地提离地面,然后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是为我自己!”顾南枝的声音嘶哑低沉,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替身?狗?许觅远,你以为你是谁?”
又是一拳,砸在另一边脸上,鼻血喷溅。
“这一拳,是为许觅清!你这个玩弄他感情、把他变成这样的混蛋!”
他完全放弃了任何格斗技巧,只是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宣泄着积压了三年的屈辱、愤怒、以及看到许觅清被强迫、被蛊惑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恐慌。每一拳都结结实实,血肉模糊的闷响在小小的面馆里回荡。
许觅远起初还试图反抗,但他养尊处优,虽然学过些防身术,哪里是顾南枝这种专业保镖出身、此刻又完全暴走的人的对手。很快,他就只有挨打的份,满脸是血,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破烂,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顾南枝!住手!快住手!”许觅清终于冲了过来,从后面死死抱住顾南枝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他拉开。他脸色惨白,眼泪糊了一脸,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变形,“你会打死他的!顾南枝!停下!”
顾南枝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拳头还悬在半空,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不知是他的,还是许觅远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许觅远,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有那么一瞬间,许觅清真的觉得,顾南枝会继续打下去,直到把许觅远活活打死。
“让开。”顾南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许觅清抱得更紧,几乎挂在他身上,哭喊道,“顾南枝,你看着我!看着我!”
顾南枝身体一僵。
许觅清转到前面,双手捧住顾南枝沾着血污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顾南枝,你不能……你不能为了他……毁了自己!不值得!如果他死了,你也要坐牢的!我不能让你坐牢!不能!”
坐牢?顾南枝猩红的眼眸里,疯狂的神色微微凝滞。
许觅清见他听进去了,语速更快,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决断:“报警!我们报警!告他!告他意图强奸!告他骚扰!让法律制裁他!顾南枝,你相信我!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我不会再被他骗了!”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他的眼神死死锁着顾南枝,里面充满了哀求、恐惧,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求你了,顾南枝,别打了……为了我,别打了……我们报警……我只要你没事……”
顾南枝看着许觅清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那份为了自己不惜与许觅远彻底决裂、甚至亲手将哥哥送进警局的决心,胸腔里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火焰,终于被这滚烫的眼泪和话语,一点点浇熄。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高举的拳头缓缓垂下。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极其笨拙地、轻轻擦去许觅清脸上的泪。“好。”他嘶哑地应道,声音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被全然托付的震动,“听你的。报警。”
许觅清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决堤,这次却是带着后怕和一丝解脱。他不再看地上呻吟的许觅远,迅速拨通了报警电话,声音虽然还在发抖,却清晰地陈述了时间、地点和“有人意图实施性侵犯,现已被制止,嫌疑人受伤”的事实。
挂断电话,他扔掉手机,重新扑进顾南枝怀里,紧紧抱住他,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顾南枝回抱住他,手臂收紧,将脸埋在他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满是许觅清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泪水的味道。血腥味弥漫,地上是重伤的许觅远,一片狼藉,前路未卜。
但怀里的温度是真实的,那份不顾一切要保护他的心意,更是滚烫得灼人。
他闭上了眼睛。
---
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古镇黄昏的宁静,也撕开了许家那层华丽表象下不堪的一角。许觅远被抬上救护车时,满脸血污,神志不清,颧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许觅清作为报案的当事人,以及……受害者和家属,和顾南枝一起被带回了派出所。
做笔录的过程漫长而压抑。许觅清脸色苍白,但陈述清晰,将许觅远如何尾进入面馆,如何用言语蛊惑、肢体强迫,意图实施侵犯的过程说得清楚明白,甚至提供了许觅远之前发来的、带有威胁和暧昧意味的短信作为部分佐证。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只是在描述细节时,手指会不自觉地蜷缩,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沉默坐着的顾南枝。
顾南枝的陈述则简单得多,他只说听到前厅异响,出来看到许觅远对许觅清实施不法侵害,情急之下出手制止,过程中与许觅远发生肢体冲突。对于自己那近乎失控的暴打,他承认得干脆,没有辩解,只反复强调一点:“他先动的手,试图侵犯许觅清。我只是制止他。”
警方调取了面馆外不太清晰的公共监控,结合两人的陈述和许觅清身上明显的强迫性痕迹——脖子被用力掐握留下的淤青,手腕也有挣扎痕迹,以及许觅清坚持追究的态度,初步认定顾南枝的行为属于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虽有防卫过当嫌疑,但情节显著轻微,且许觅远有重大过错。考虑到许觅清的特殊身份和许觅远行为的恶劣性质,案件被谨慎处理,顾南枝在配合调查后,被允许取保候审,等待进一步调查和可能的司法程序。
许家父母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面对如此丑闻和重伤的长子、以及铁了心要追究、身边还站着一个满脸伤痕却眼神坚定保镖的小儿子,震怒、难堪、焦头烂额之余,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许觅清面对父母施加的压力和“家丑不可外扬”的劝说,只重复一句话:“他犯罪了。该受到惩罚。”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和冷漠。
最终,在律师的介入和许觅清毫不妥协的态度下,许家为了更大的家族声誉,选择了息事宁人。许觅远在伤情稳定后,被迅速送往国外“疗养”兼避风头,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回来。而对顾南枝“防卫过当”的追究,也在许家某种程度的“沉默”和许觅清的坚持下,不了了之。
风暴似乎过去了,留下的是一地狼藉和彻底改变的格局。
顾南枝脸上的伤很快结痂脱落,留下几道淡色的痕迹。许觅清脖子和手腕的淤青也慢慢消散。但有些东西,却永久地烙印在了生命里。
回到“南枝面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却又截然不同。
面馆停业了几天,重新开门那天,阳光很好。老街坊们窃窃私语,好奇那天的警车和传言,但看到顾南枝依旧沉默地煮面,许觅清虽然清瘦了些,却带着笑容帮忙擦桌子时,那些议论便渐渐变成了善意的问候和默契的回避。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踏实。
许觅清没有提出过回A市,也不再提用钱给顾南枝开更大的店。他像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小镇,学会了煮出不算难吃的面条,学会了算清一天简单的收支,学会了在顾南枝揉面时,在一旁安静地剥蒜,或者在午后客人稀少时,挨着顾南枝坐在窗边,各自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他骄纵的脾气似乎被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磨平了不少,至少,在面对顾南枝时,他收起了所有的尖刺和任性,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他依然会撒娇,会抱怨古镇的潮湿,会嫌弃某样食材不够新鲜,但语气软软的,眼神亮亮的,更像是一种亲昵的互动,而非颐指气使。
顾南枝的变化则更内敛。他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常年笼罩的沉郁和冰冷,仿佛被那日许觅清决绝的眼泪和毫不犹豫的选择彻底涤荡了。他看着许觅清时,眼神里不再是压抑的痛楚或卑微的渴望,而是一种深沉的、安稳的温柔,像古镇夏天缓缓流淌的河水,包容而坚定。
他开始允许许觅清更深入地参与他的生活,不仅仅是面馆。他会告诉许觅清自己小时候和奶奶在乡下生活的趣事,会在许觅清好奇询问时,讲解某样食材的处理诀窍,甚至,在一个微风徐徐的傍晚,他牵着许觅清的手,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去了镇子边缘一个小小的墓园。
那里葬着他的奶奶。墓碑很简单,周围却很干净。
顾南枝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墓碑,很轻地说:“奶奶,这是许觅清。”然后顿了顿,补充道,“是我要一起过日子的人。”
许觅清站在他身边,握紧了他的手,眼睛有些发酸。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那块朴素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昂贵的礼物,只有黄昏的风,远处隐约的狗吠,和两颗紧紧依偎、历经劫难后终于找到归处的心。
日子水一样流淌。面馆的生意平平淡淡,足够温饱,也有些许盈余。顾南枝用攒下的钱,将店面稍微修缮了一下,换了更明亮的灯,在角落里添了一个小小的书架,摆上许觅清爱看的杂志和他自己淘来的旧书。许觅清则不知从哪里弄来几盆绿萝和吊兰,挂在窗边,郁郁葱葱,给小店增添了许多生机。
又是一个打烊后的夜晚。河边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却不再让人觉得寂寥。两人照旧坐在河边的石阶上,肩并着肩。
许觅清把头靠在顾南枝肩上,看着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水里,随着波纹轻轻晃动。“顾南枝,”他轻声开口,“你说,哥哥……他现在在做什么?”
顾南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手臂揽住许觅清的肩膀。“不知道。”他实话实说,“也不重要了。”
“嗯。”许觅清低低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妈昨天又打电话来了,旁敲侧击地问我们怎么样……还说,爸爸的气消了一些,等过段时间,或许……”
“你想回去看看吗?”顾南枝问,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许觅清摇了摇头,头发蹭着顾南枝的颈窝。“暂时不想。”他抬起头,看着顾南枝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有面馆,有河,有……你。”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无比清晰,“顾南枝,我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伤你很深。谢谢你……还愿意要我。”
顾南枝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都过去了。”他说。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和所有的释然与原谅。
许觅清心里酸酸胀胀的,又涌起无限的暖意。他转过身,面对面看着顾南枝,月光和远处灯火在他眼中跳跃。“那……我们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开着小面馆,平平淡淡的,好不好?等我们再老一点,就收个徒弟,然后去其他地方看看……唔,也不能走太远,面馆还是要有人看着……”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那些设想平凡琐碎,甚至有些天真,却充满了烟火气和真实的向往。顾南枝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始终落在许觅清神采飞扬的脸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夜渐深,露水微凉。顾南枝拉起许觅清:“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和面。”
“知道啦,顾老板。”许觅清笑着应道,任由他牵着手,两人沿着河边慢慢往回走。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紧紧依偎在一起。
回到“南枝面馆”门口,顾南枝掏出钥匙开门。许觅清忽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顾南枝。”
“嗯?”
“我爱你。”
“……嗯。”
门开了,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包裹住两人。小小的面馆里,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淡淡的骨汤香气,混合着绿植的清新味道。窗台上的绿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面馆照常开门,河水照常流淌。而他们,也将照常在一起,在这人间烟火处,继续书写他们平凡却珍贵的、充满希望的日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