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

陆彧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糕点，那份温热，仿佛透过糕点传到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块糕点，更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善意，一份在这个冰冷世界里，能够给予他片刻温暖的珍贵礼物。他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对着妇人远去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微弱却真诚的感谢。

“谢谢，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颤抖，但却充满了由衷的感激。他知道，对于那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可能只是为了打发一个碍眼的乞丐。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一份救命的口粮，一份能够让他感受到些许尊严和温暖的施舍。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桂花糕掰成两半，大的一半用油纸包好，塞进了衣兜最深处，准备留给老伯。小的一半，他慢慢地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份久违的甜意，仿佛在享受着世间最珍贵的美味。他甚至不敢大口咀嚼，生怕这短暂的幸福转瞬即逝。

他低垂着头，不再像之前那样茫然地望着前方。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破碗里，心中却并不像以往那般绝望。那块桂花糕，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想起了老伯，想起了老伯那双充满担忧和期盼的眼睛。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他不能只靠别人的施舍过活，他得为老伯，也为自己，去争取一些什么。他得努力，得想办法改变现在的困境。他不能永远做一个被人施舍的废人。

陆彧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光。他知道，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他知道，他现在依然弱小，依然残缺。但他至少可以开始思考，开始寻找。他不能再让自己，让老伯，这样无止境地沉沦下去。他得找到一个办法，一个能够让他们摆脱现在困境的办法。

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阳光虽然微弱，却依然努力地穿透薄雾，洒向大地。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他知道，生活依然艰难，未来依然充满未知。但他心中的那份绝望，似乎被那块甜甜的桂花糕，以及那个陌生妇人的善意，冲散了一些。他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破碗上。他知道，今天的乞讨还没有结束。他得继续努力，为老伯，也为自己，多讨一些口粮。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陆彧坐在角落里，虽然依然没有多少收获，但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他开始观察周围的人群，观察他们的穿着，他们的表情，他们行走的路线。他开始思考，哪里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哪些人看起来比较富有？哪些人看起来比较有同情心？他开始在脑海中，默默地规划着自己的乞讨路线，以及如何才能更有效地获得施舍。虽然依然是在乞讨，但他眼中那份茫然和绝望，却被一丝微弱的思考和算计所取代。他知道，这是他改变的第一步。

陆彧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寒风阵阵，身上单薄的衣衫几乎无法抵御这份侵袭。他面前的破碗依然空空如也，偶尔有几个路人扔下几枚铜板，但离填饱他和老伯的肚子还远远不够。他环顾四周，这条街的人流量已经明显稀少，零星的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他这个角落里的身影。他心里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今天又会颗粒无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心头，他知道，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里……怕是讨不到什么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那是城市的中心，是繁华的商业街。那里人来人往，灯红酒绿，虽然喧嚣，却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他曾经无数次地路过那里，每次都匆匆低头走过，不敢抬头去看那些光鲜亮丽的橱窗，不敢去感受那里的热闹与繁华。因为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提醒着他曾经的身份，以及他如今的狼狈。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为了老伯，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必须放下那些可笑的自尊。

陆彧艰难地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双腿依然酸软无力，每一步都带着些许颤抖。他强忍着疼痛，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将破碗紧紧地抱在怀里，那里面装着他今天所有的“财富”——几枚零散的铜板和那半块桂花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市中心的方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尊严之上，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带着老伯一起活下去。

沿途的风景迅速变换，从破旧的民房到高耸的商业大厦，从泥泞的小路到宽阔的水泥路。陆彧的身体越来越疲惫，双腿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他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商铺，看着那些穿着时尚、面带笑容的行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他却只能像一个乞丐一样，卑微地走在城市的边缘，渴望着能够获得一丝怜悯。

终于，他来到了市中心商业街。这里果然比之前的地方热闹许多，人流如织，喧嚣声不绝于耳。他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但又不至于完全被忽视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来。他将破碗放在面前，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丝警惕和观察。他知道，这里虽然机会多，但同样也充满了竞争。他得学会如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机会。他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陌生面孔，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今天能够有所收获，希望能够让老伯，少挨一些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小船，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漂泊。但他相信，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靠岸的港湾。他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他不再去想那些曾经的屈辱和痛苦，他只专注于眼前，专注于如何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他将自己的身躯，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试图以此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又希望能够被人发现。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陆彧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尽量蜷缩在墙角，破旧的衣衫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商业街的喧嚣声在他的耳边轰鸣，形形色色的人群在他面前穿梭而过，他们脸上带着各种表情，有匆忙的，有喜悦的，有疲惫的，却没有一个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两秒。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里的人们似乎对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乞丐视而不见。他的肚子在隐隐作痛，口干舌燥，喉咙里仿佛冒烟一般。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开口，他得争取。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些光鲜亮丽的行人。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一丝卑微，但却努力维持着一丝不灭的尊严。他伸出那只因为常年劳作和营养不良而显得瘦骨嶙峋的手，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破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但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一些，更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

“哥哥姐姐，给点食物吧……”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商业街嘈杂的人声中。他努力地将这几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他此刻的饥饿和无助。他不敢奢求金钱，因为他知道那对很多人来说是更敏感的东西。他只是想要一点食物，一点点能够填饱肚子，能够让老伯也吃上一口的食物。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些过往行人的眼睛，生怕看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厌恶或冷漠。他只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希望能唤起一丝怜悯。

他静静地等待着，每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他能感受到周围人流的涌动，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偶尔，会有人侧目看他一眼，但随即又匆匆离去。他心中那份原本燃烧起来的希望，又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他感受到了周围那些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但他已经学会了习惯，学会了忽略。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破碗，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知道，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就是等待。

陆彧的身体因为饥饿和疲惫，开始有些摇晃。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有老伯要照顾。他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再次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但更多的，却是那份对生存的执着。他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声音虽然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哥哥姐姐，给点食物吧……”

他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任何人听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因此停下脚步。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重复着。他的喉咙已经开始发疼，但他却不能停下来。他必须坚持下去，为了老伯，也为了自己。他知道，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能争取的，也只有自己。

陆彧的声音在嘈杂的商业街上显得格外微弱，但他的呼喊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他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车内的人却能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萧景渊坐在后座，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文件，眼神深邃而疲惫。他的公司事务繁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忙碌中，他的潜意识里也从未停止过对陆彧的寻找。

车子最终停在了商业街最繁华的一家高端商场门口。萧景渊并未注意到，他所寻找的人，此刻正蜷缩在不远处的街角。他的目光扫过窗外，快速而精准，然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城市最光鲜亮丽的一面，他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被繁华掩盖的角落。

他推开车门，笔挺的西装衬托出他颀长健硕的身材，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峻而禁欲的气息。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商场，身边跟着他的助理，留下轿车和司机在原地等候。

而陆彧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他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从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脸上捕捉到一丝怜悯。他没有看到那辆停在商场门口的豪车，也没有看到从车上走下来的萧景渊。他只知道，他的肚子越来越饿，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必须继续呼喊，必须继续争取。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呼喊而变得沙哑，但他依然坚持着。

“哥哥姐姐，给点吃的吧……”

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头有些眩晕，身体也开始摇晃。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倒在这里。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破碗，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半块桂花糕，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感到一阵绝望涌上心头，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就在他感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从他身边经过。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脚步微微顿了顿。她低头看了陆彧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从包里掏出几枚硬币，扔进了陆彧的碗里，然后匆匆离去。硬币在碗里发出“叮当”的响声，在陆彧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几枚硬币，心中的绝望，似乎被这几枚硬币冲散了一些。他抬起头，却只看到那个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陆彧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硬币，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他必须继续下去，为了老伯，也为了自己。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再次将破碗放在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他知道，这条路还很漫长，但他别无选择。

陆彧的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寒冷而有些僵硬，但他依然努力地将头抬起来，看向那个匆匆离去的女子。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丝颤抖，一丝感激，和一丝来不及表达的卑微。那几枚硬币的“叮当”声，在他听来，仿佛是希望的回响。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枚硬币，更是对他的回应，是这个冰冷世界里，难得的一丝温暖。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很轻，很微弱，几乎被商业街的喧嚣所吞噬。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听到了他的感谢。但他依然坚持着表达，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心中那份感恩的真实流露。他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对于那个女子而言，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是她富足生活中的一点点慷慨。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他得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是他能够为老伯带回一些口粮的保障。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枚硬币收好，和之前得到的那些一起，紧紧地攥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来之不易的重量。

他重新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墙角。他试图用身体仅存的温度，抵御着这深秋的寒意。他的肚子依然在咕咕作响，但手心里那几枚硬币，却让他感到了一丝踏实。他知道，这些钱还不够买一份像样的食物，甚至可能连一份最便宜的馒头都买不到。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只要继续努力，总会一点点地积累起来。他想着老伯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想着老伯那日渐衰弱的身体，心中涌起一股坚韧。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撑住。

陆彧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破碗上，碗里除了那几枚硬币，依然空空如也。他感觉到周围的人流依然在穿梭，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匆匆的脚步，依然没有人为他停留。他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但他知道，他不能就此放弃。他还有老伯，他还有那份未完成的责任。他紧紧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行人。他的喉咙已经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依然努力地张了张嘴，试图发出更多的呼喊。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感受着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衫，感受到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放弃。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默默地等待着。他知道，在这个繁华而又冰冷的世界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坚持。他将手中的硬币握得更紧了一些，那份重量，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知道，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而他，也必须，努力地活到明天。

萧景渊从商场走出，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了西装领口的扣子，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汇报着最新的市场数据。萧景渊并没有完全投入到助理的汇报中，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围的环境。繁华的商业街，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但他却似乎能从中分辨出一些细微的差别。

陆彧在街角蜷缩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听不见，但他依然没有放弃。他微弱的呼喊，在嘈杂的商业街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容易被忽略。他再次鼓足勇气，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麻木和绝望，但更多的，却是对生存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声音，是否还能被任何人听到，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哥哥姐姐，给点吃的吧……”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每一次的呼喊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他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但他依然倔强地挺直了腰背，不让自己倒下。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破碗，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目光涣散地扫过路上的行人，希望能从中寻找到一丝希望。他没有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萧景渊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一种非常熟悉，却又异常虚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卑微和乞求，但此刻，却又多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绝望。他皱了皱眉，那声音仿佛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尘封已久的角落。

他示意助理停下，然后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墙角，破旧的衣衫让他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萧景渊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的眼神渐渐聚焦，当他看清楚那个蜷缩的身影时，他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他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文件差点掉落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日思夜想，费尽心思寻找的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看到陆彧那张憔悴的脸，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疲惫和绝望，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以及他怀里那个破旧的碗。一股怒火瞬间冲上他的头顶，但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心痛。

萧景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很想冲过去，将那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将他从这冰冷的街角带走。但他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吓到他，会让他更加抗拒。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陆彧，仿佛要将他刻进自己的骨子里。他能清晰地听到陆彧那微弱的呼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曾发誓要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但如今，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