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雨漫过整片竹林，洗净了翠绿竹叶的尖梢，在朦胧雾气中簌作响，清润的气息漫溢开来。
“蒋师兄这次大比又是第一！”青衣弟子攥着衣角，目光炽热地盯着公示牌，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孟师姐刚从秘境出来就赶去大比，定然没能全然发挥，蒋师兄胜之不武！”旁边一位孟师姐的迷弟立刻反驳，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
“谁跟你们争这个？还是我有先见之明！”红衣小师弟得意地扬着下巴，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既押了蒋师兄第一，也押了孟师姐夺冠！”
路过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这次赔率和赚率都是1:2，他这不是不赚不赔吗？有什么好高兴的？”
“嗨，剑修的脑子大多不太灵光。”有人随口接了句。
红衣小师弟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青衣弟子抱臂站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没脑子的剑修。”
红衣小师弟正要怼回去“难道你不是剑修？”，目光却扫到青衣弟子腰间——本该悬挂佩剑的地方空空如也，他手里还攥着一沓叠得整齐的符纸。
“为了骂我，你连自己剑修的身份都不认了啊？！”
……
后山竹林深处，少女挽着衣袖，正挥着锄头锄地，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散开。
旁边斜斜倚着个吊儿郎当的小孩，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晃悠着双腿。
蒋西元一只手拎着灵纸，靠在竹子上，看着她在地里刨来刨去，眉头皱得死紧：“你这次怎么又不去大比？”
宋然“吭哧”一声，把土翻得更碎了些，没理他。
他把灵纸抖了抖，在她眼前晃了晃：“年底考核在即，你现在评分第五，亲传就七个人。”
他懒洋洋地拖长声音：“你说你一个亲传弟子，天天窝在后山当老农，传出去，多丢脸？”
宋然锄地的动作一顿。
蒋西元心里一紧，还以为自己哪句说重了，正琢磨要不要换个说法，就听见她淡淡开口：
“你是担心我丢你脸，还是担心亲传名额被人顶掉？”
蒋西元被噎了一下，轻咳一声，把视线移开：“……我是替你不值。”
他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你明明一剑就能把他们都压下去，偏偏躲在这儿和泥巴较劲。”
他却没察觉，宋然正悄悄与旁边的小孩交换眼神。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宋然暗中传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这怎么能怪我！〕露十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传音回怼，〔我才刚上任一年，又不是楼一大统那样的老系统。〕
〔他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宋然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这快穿局系统，一代比一代不靠谱。〕
〔谁说不靠谱？〕露十六立刻反驳，语气带着维护，〔楼一大统可是历经上千次快穿任务，成功率高达88.8%呢！〕
宋然不再作声，心里暗忖：这刚“出厂”的小傻子，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楼一的宿主究竟是谁？
蒋西元见她僵在原地许久，眉峰一挑，从灵袋中取出一个玉瓶，抛了过去：“这是固元丹。”
宋然刚从传音中抽神，下意识接住了冰凉的玉瓶。她低头一看，立刻就要递还回去。
“嫌少？”蒋西元挑眉，语气淡淡，“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以前受伤硬扛的样子。”
宋然：“……”
她记得，自己以前是挺能扛的。
“年底考核要用的东西，你自己心里有数。”蒋西元将玉瓶推回她手心，“我用不上这么多。”
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给了块糖。
露十六撇嘴：〔明明是自己抠出来的丹药，非要装得这么不在乎。〕
宋然看了他一眼，还是把玉瓶收进了灵袋：“那我记你一笔。”
“记什么？”蒋西元挑眉。
“欠你一瓶药。”宋然淡淡道，“以后你要是被人打得半死，我可以考虑救你一次。”
蒋西元：“……”
他嘴角抽了抽：“师姐，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你这种天才，被人惦记是常态。”宋然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小心点总没错。”
“你莫不是也像别人一样在内涵我？”蒋西元转身，背影落寞孤寂，透着几分惹人怜的委屈。
若是忽略他转身瞬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倒真能骗过人。
蒋西元在心里默数：3...2...1...
“等等！”宋然语气软了下来，“我没内涵你。”
“哼，也就你会信他这套。”露十六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原文里他入宗门时暴露半妖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百般嫌弃，那才是真委屈。〕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如今这家伙以天才之名入宗，现在又入金丹，这般天之骄子，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露十六撇嘴，尽会骗人博可怜，果然是狐狸。
可还没等蒋西元高兴，宋然补上下半句，“我在实话实说。”
露十六在旁边幸灾乐祸：〔活该，让你装。〕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看向宋然。
宋然也听到那电子音，有些视死如归的看向小院门口，门口走进来了同样视死如归的小师妹。
【怎么还有其他人，这个大师姐不是特别没存在感吗？】
孟挽舟走到两人面前作揖，“大师姐，师兄。”
“挽舟，你怎么来了。”宋然虚扶了一下她。
【只能你们两个人在，想办法把他赶走。】
“师姐我有一些事想单独与你说，能否请师兄先回避一下。”孟挽舟看着脸色黑的能滴墨的蒋西元。
蒋西元哼了一声，把灵纸放到露十六怀里，就御剑走了。
宋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孟挽舟。
【快说台词，10…9…8…】
［等等等等，那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
【他不懂，你快念，7…6】
［你把字幕放出来。］
“大师姐，挽舟无能，输给了师兄。”少女抿了抿唇，看着接下来字幕，十分用力的闭了闭眼。
宋然罕见的有些呆愣，看了眼字幕，也狠狠的闭了闭眼。
〔你们这些系统，这么没有下限吗，我的眼睛要长针眼了。〕
〔只有不入流的系统才这样好不好，我什么时候给你布置过这种任务。〕
“挽舟啊，输赢很正常的，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了。”宋然平静的表情有些破碎，希望那些台词以及动作不要变成现实。
孟挽舟一下抓住她的衣摆，“师姐，从小到大，只有你相信我，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宋然看着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字幕还在那儿闪：
【“师姐，从小到大，只有你相信我，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我*******************************
——做我的道侣。”】
露十六：〔……〕
宋然：〔……〕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破系统，是把原书男女主的告白词硬往女配头上套？
露十六已经炸成一团：〔这也太没下限了！这台词谁写的？出来挨打！〕
【系统074号：
——检测到当前剧情节点为“孟挽舟告白失败触发黑化线”。
——台词不可修改。
——请宿主在十息内完成告白，否则将对无关角色施加诅咒。】
露十六：〔……无关角色？它说的是你，对吧？〕
宋然眼皮一跳。
诅咒她？
她刚想直接一巴掌拍碎这破系统的信号源，余光却瞥见孟挽舟——那双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慌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
她不能让孟挽舟知道，自己听见了这些。
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也有一个吵得要命的系统。
宋然缓缓吐了口气，面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只是被这句“请求”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挽舟。”她先开口，语气放得很轻，“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
【系统074号：
——倒计时：10…9…】
孟挽舟脸色更白了，指尖死死攥着衣摆，嘴唇颤了颤：“师、师姐，我……”
露十六急得在旁边团团转：〔她要是真念出来，你打算怎么办？真答应？还是一巴掌把人扇醒？〕
宋然：〔闭嘴。〕
她抬眼，看向孟挽舟，刻意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你是为了大比的事来的，对吗？”
孟挽舟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我……我输给了蒋师兄。”
“所以你心里难受，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待，也辜负了我教你的东西。”宋然语气平静，却句句戳在点子上。
孟挽舟鼻尖一酸：“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输了。他们都说，我这次能进决赛只是运气好，根本比不过蒋师兄……”
“他们懂什么。”宋然淡淡道。
【系统074号：
——倒计时：7…6…】
露十六：〔它还在倒数！〕
宋然在心里冷冷道：〔再吵，我就把你关静音。〕
露十六立刻噤声。
她伸手，轻轻把孟挽舟攥着衣摆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才入金丹多久？秘境里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赶着去大比。能走到决赛，已经很不容易了。”
孟挽舟怔怔看着她：“可我还是输了。”
“输一次，天又不会塌。”宋然淡淡一笑，“你从小就这样，一输就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孟挽舟咬着唇，小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我从来没有失望过。”宋然说。
【系统074号：
——倒计时：5…4…】
露十六：〔它要诅咒了！〕
宋然：〔闭嘴。〕
下一刻，竹林上空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轰——”
细雨猛地一密，竹叶被打得簌簌作响。
【系统074号：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干扰，倒计时中断。
——台词强制模块暂时失效。】
露十六愣住：〔……哈？〕
宋然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刚才只是随手引了一缕剑意，顺着雨丝划到高空，轻轻“碰”了一下那所谓的“系统信号”。
这种东西，对楼一来说是家常便饭，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
露十六：〔……〕
过了两秒，他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哇——宿主你好厉害！你刚刚是不是黑了它的屏？！〕
宋然：〔安静。〕
孟挽舟只当是天气突变，抬头看了眼天色，又很快低下头：“师姐，你真的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宋然挑眉，“怪你没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打赢一个状态完好的金丹？”
孟挽舟被她这句半真半假的调侃逗得嘴角动了动，却还是没笑出来。
“我教你的剑法，你在大比上用出来了。”宋然语气认真起来，“哪怕只发挥了七成，也比我当年强多了。”
“我第一次上大比，紧张到手心冒汗，差点连剑都拔不出来。”
孟挽舟愣住：“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宋然淡淡道，“你要是不信，改天可以去问你蒋师兄。”
露十六：〔她没骗你，原文里她第一次大比被人打得——〕
宋然：〔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格式化。〕
露十六：〔……〕
孟挽舟被她这句“问蒋师兄”逗得终于笑了一下，眼里的湿意却还没退，看起来又可怜又倔强。
【系统074号：
——检测到宿主情绪缓解，黑化值-10。
——当前黑化值：10。】
露十六：〔有用！〕
宋然抬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痕：“所以，你刚才那个‘请求’——”
她故意顿了顿。
孟挽舟的脸“唰”地红了，连忙别开视线：“我、我刚才只是……一时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系统074号：
——警告：宿主未完成告白剧情节点。
——黑化值+5。
——当前黑化值：15。】
宋然看在眼里，心里却并不着急。
“冲动也好，真心也罢。”她语气不重不轻，“输赢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别混在一起。”
孟挽舟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宋然打断她，给了她一个台阶，“你只是太不甘心了。”
孟挽舟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
“你想要的，是变强，是不再被人轻易打败。”宋然看着她，“而不是随便抓个人，说什么‘请求’。”
孟挽舟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以后不乱说了。”
“这还差不多。”宋然淡淡道，“你要变强，就为自己变强，不要为了谁。”
孟挽舟沉默了一瞬，低声应道：“好。”
【系统074号：
——检测到宿主目标转向“提升实力”。
——黑化值-5。
——当前黑化值：10。】
露十六：〔有戏！〕
宋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瓶，又看了看孟挽舟，忽然笑了笑：“既然你都敢跑来跟我说什么‘请求’了，这瓶固元丹就当是大比安慰奖。”
她把玉瓶塞进孟挽舟手里：“回去好好养伤，别再拿自己身体硬扛。”
孟挽舟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宋然不容拒绝，“你要是再这么跟自己过不去，下次大比我就不教你新剑招了。”
孟挽舟被她这句半真半假的威胁吓了一跳，连忙把玉瓶抱紧：“我收！我一定好好养伤！”
【系统074号：
——检测到宿主获得大师姐赠与，情绪正向波动。
——黑化值-5。
——当前黑化值：5。】
露十六：〔快清零了！〕
宋然没再看那串数据，只拍了拍孟挽舟的肩：“走吧，小师妹。回去吃药。等你伤好了，后山还欠我一场切磋。”
“是！”孟挽舟用力点头，紧紧攥着玉瓶，转身朝竹林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宋然一眼，声音很轻：“师姐。”
宋然抬眸：“嗯？”
“谢谢你。”孟挽舟认真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天下第一剑。”
说完，她像是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露馅似的，匆匆转身跑远了。
宋然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冷意一点点化开。
露十六在旁边酸溜溜地插了一句：〔啧，这台词怎么就没人对我说过。〕
宋然：〔你一个系统，要什么天下第一剑。〕
露十六：〔我可以做天下第一统啊。〕
宋然：〔……〕
她忽然觉得，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雨渐渐小了，竹叶上的水珠滑落，砸在泥土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远处，隐约传来剑鸣声。
露十六耳朵一动：〔蒋狐狸回来了。〕
宋然抬眼，果然看见一道剑光划破雨幕，落在竹林边缘。
蒋西元收剑落地，衣摆还带着未干的雨痕，目光先落在她身上，又看向孟挽舟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来领安慰奖。”宋然看了眼空了的手心，语气淡淡，“顺便跟我说，她不甘心。”
蒋西元愣了一下：“不甘心输？”
“嗯。”宋然点头。
蒋西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片被翻得整整齐齐的菜地，有些不解：“你不去大比，就为了在这儿种地？”
“种菜能静心。”宋然淡淡道，“你这种一心只有剑的人，不会懂。”
蒋西元被噎了一下，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实力，这次大比——”
“第一还是你的。”宋然替他把后半句说出来，“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风头。”
蒋西元：“……”
他忽然压低声音：“师姐，你刚才，是不是又在练什么奇怪的剑招？”
宋然挑眉：“嗯？”
“我在远处，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剑意，一闪而逝。”蒋西元皱着眉，“像是在……拨什么东西。”
宋然心中微动，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你想多了。”
她转身，重新拿起锄头，往土里一插：“快回去吧。”
“干嘛？”蒋西元没动。
“我要继续种地。”宋然说，“你在这儿，会影响我收成。”
蒋西元：“……”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那一片菜地，忽然笑了：“那我明天再来给你送些灵肥？”
宋然头也不抬：“滚。”
蒋西元只好御剑离开。
竹林重新恢复安静。
露十六这才忍不住开口：〔宿主，你刚刚那一手，真帅。〕
宋然：〔嗯？〕
露十六：〔你刚刚顺着雨丝，把它的强制台词模块给搅乱了，对吧？我都看见了！〕
宋然：〔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露十六：〔……〕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以后呢？她要是再被系统逼着做什么，你还帮她吗？〕
宋然低头，看着被雨水浸润得发黑的泥土，声音很轻：“她不能知道我知道。”
露十六一愣。
“她不能知道。”宋然继续说，“她一旦知道有人替她挡着，就会开始依赖，觉得反正有人会帮她。”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永远有人帮她。”
露十六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那你还帮吗？〕
“帮。”宋然笑了笑，“但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抬起锄头，用力落下，溅起一串泥点。
“她要走的路，终究得她自己走。”宋然说，“我能做的，只是在她摔倒的时候，悄悄扶一把，不让她摔得太难看。”
露十六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小声道：〔……你真好。〕
宋然：〔你再肉麻一点，我就把你扔进符阵里当阵眼。〕
露十六立刻闭嘴。
细雨重新变得细密，竹林深处，雾气缓缓散去。
宋然整理完菜地，想了想，开口道。
“露十六。”
〔嗯？〕
“我好像爱上种菜了。”
露十六：“……”
他忽然有点想哭：〔宿主，你这样，我很难写任务报告的啊……〕
宋然没理他，只是抬头望向竹林外那一片被雨洗得发亮的天空。
“他们要走的道，终究得自己走。”她在心里默默道，“我能做的，不过是在路边，多种几棵树，多浇几瓢水。”
至于这些树将来长成什么样——
是为她遮阴，还是为别人挡风，那就不是她现在需要操心的事了。
至少，今天这一场雨，没有把任何人推向悬崖。
这就够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