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秘语

长夜将尽，坤宁宫的烛火却依旧燃得炽烈，映得太后沈氏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案上的茶盏被她重重一搁，溅出的茶水洇湿了明黄绢帛，也烫得阶下俯首的少年天子萧允指尖一颤。

“哀家竟不知，陛下如今胆子大到敢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太后的声音淬着冰，字字砸在萧允心上，“宫里头都传成了什么样子？说陛下与摄政王不清不楚，说大晟的江山要毁在你这耽于私情的君主手里！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萧允垂着头，鸦羽似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死死攥着朝服的玉带，指节泛白。他想起昨夜养心殿的温存，慕容烬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臣此生唯护陛下”，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那时的缱绻与此刻的逼问恍若两个天地。

“儿臣……”他喉间发紧，刚要开口，便被太后厉声打断：“你还要辩解？若不是那碎嘴的太监听了墙角，若不是流言已经传到了前朝大臣耳中，哀家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多久？慕容烬是什么身份？他是摄政王，是你的臣子，更是手握重兵的宗室！你们这般行径，是要将大晟的脸面丢尽吗？”

那名偷听的太监是养心殿的旧人，昨夜奉茶时恰撞见慕容烬揽着萧允的肩，听见了那句“阿允，莫怕”，转身便将这桩“宫闱秘事”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不过半日，从御花园的花匠到尚书房的翰林，人人都在窃窃私语，说少年天子被摄政王蛊惑，说二人有违伦常。

萧允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倔强：“慕容烬对儿臣忠心耿耿，绝无半分僭越之心，流言皆是无稽之谈。”

“忠心？”太后冷笑，指着他的鼻子，“哀家看他是狼子野心！他仗着你年幼，把持朝政还不够，竟还敢觊觎君上？萧允，你醒醒吧！你是九五之尊，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今日哀家便告诉你，这桩事必须了断——要么你下旨将慕容烬贬出京城，要么哀家便召集群臣，废了这荒唐的流言，也废了他摄政王的爵位！”

萧允猛地抬头，眼中漫上红意：“不行！儿臣绝不许任何人动他！”他与慕容烬的情意，岂是旁人一句“荒唐”便能抹杀的？那年他刚登基，朝堂动荡，藩王作乱，是慕容烬披甲上阵，替他守住了江山；是慕容烬在他深夜惊梦时，守在养心殿外，陪他熬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是慕容烬，把他从孤苦无依的少年天子，变成了有人可依、有人可念的萧允。

“你！”太后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便要落下，却在瞥见他眼底的执拗时，终究停了手，只颓然坐回凤椅，捂着心口长叹：“哀家是为了你好，为了大晟的江山。你若执意护着他，来日必引火烧身。慕容烬功高震主，本就遭人忌惮，如今又有这般流言，那些老臣岂能容他？到时候，你是要为了他，与满朝文武为敌吗？”

殿外的晨钟悠悠传来，敲了六响，天光大亮。萧允站在原地，听着太后的斥责，脑海中却一遍遍闪过慕容烬的模样——他穿着玄色朝服，跪在丹墀之下，为他挡下所有非议；他握着剑，站在宫门前，眼神坚定地说“臣在，陛下无忧”；他卸下一身锋芒，在深夜的养心殿里，温柔地替他揉着酸胀的手腕。

“儿臣知道母后的苦心，”萧允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儿臣与慕容烬之间，绝非流言所说的那般不堪。他是臣，是友，更是儿臣此生唯一的牵挂。若真要废黜他，若真要逼他离开，儿臣……宁肯舍了这皇位。”

太后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养在她身边的孩子。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幼帝，而是有了自己的执念、自己的坚守的君主。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着少年天子挺直的脊背，像一株迎着风雪的青松，宁折不弯。

她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嘱托，想起慕容烬跪在灵前发誓“臣必誓死辅佐新君”的模样，心头五味杂陈。罢了，罢了，这江山终究是他的，他要走的路，要护的人，纵然她是太后，也终究拦不住了。

“你好自为之吧。”太后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若他日真的酿成大祸，莫要怪哀家今日没有劝过你。”

萧允内心苦涩，他又让母后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