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霜华
第一章 寒烛照孤影
永安三年,冬。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扑打着紫宸殿的菱花窗,窗纸被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殿外禁军甲胄摩擦的冷硬声响。
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得人昏昏欲睡,可御座上的少年天子,却指尖冰凉。
萧允今年刚满十六,登基已有三年。三年前,先帝暴毙,太子年幼,宗室诸王觊觎大位,京城血流成河。是手握重兵的摄政王慕容烬,带着十万铁骑踏破宫门,一剑斩了谋逆的二王,将他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扶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从此,大胤的朝堂上,便有了两个“天”。一个是端坐龙椅的萧允,一个是站在他身侧的慕容烬。
此刻,慕容烬就站在御案前。
玄色蟒袍曳地,金线绣成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衬得他肩背挺直如松。墨发高束,玉冠束顶,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线。他生得极好,一双凤眸狭长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慵懒,可眼底深处,却是常年浸淫沙场与权谋的血腥与冷戾。
他手中捏着一份奏折,声音低沉醇厚,像冬日里融化的雪水,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陛下,江南水患,流民百万,户部请拨三百万两赈灾。此事,您意下如何?”
萧允垂着眼,看着御案上摊开的《资治通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上的“权臣”二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却又刻意压着几分疏离:“摄政王决断即可,朕……不懂这些。”
慕容烬挑了挑眉,凤眸微抬,目光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三年了,这孩子越长越出色,眉眼清隽,肤白如玉,像极了当年艳绝后宫的淑妃娘娘。可那双眼睛,却总是藏着太多东西,怯懦、防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他缓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萧允整个人笼罩其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龙涎香,萧允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攥得发白。
“陛下是天子,”慕容烬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戏谑,“这天下,终究是您的。怎会不懂?”
萧允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他慌忙移开视线,语气带着几分慌乱:“摄政王劳苦功高,朝野皆知。朕……朕信得过摄政王。”
慕容烬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他松开捏着奏折的手,转身看向窗外的大雪,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硬:“既然陛下信得过,那孤便做主了。三百万两,从内帑拨付。”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萧允的指尖颤了颤,却没敢反驳。
他知道,慕容烬这是在提醒他——他这个皇帝,连自己的私库,都做不了主。
殿外传来脚步声,内侍监李德全躬身进来,声音尖细:“陛下,摄政王,晚膳备好了。”
慕容烬颔首,转身看向御座上的少年:“陛下,一同用膳?”
萧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最怕的,就是和慕容烬独处。尤其是在饭桌上。
这个男人,看似温和,实则掌控欲极强。他会亲手给他夹菜,会盯着他把每一口饭吃完,会用那双带着审视的眼睛,将他看得无处遁形。
他想拒绝,可看着慕容烬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神色,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
晚膳摆在偏殿,一张小圆桌,只摆了四菜一汤。
慕容烬坐在主位,萧允坐在他对面。
内侍们布好碗筷,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跳跃,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慕容烬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萧允的碗里:“尝尝,御膳房新做的,据说很合陛下的口味。”
萧允看着碗里的排骨,色泽诱人,可他却没什么胃口。他拿起筷子,慢慢夹起,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怎么样?”慕容烬看着他,目光灼灼。
“……尚可。”萧允含糊地应了一声。
慕容烬笑了笑,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慢条斯理,优雅从容,可萧允却知道,这个男人,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三年前,二王谋逆,他率铁骑破城,一日之内,斩宗室亲眷三百余人,血流成河,染红了半个京城。从此,“杀人如麻”四个字,便成了慕容烬的标签。
这样的人,怎么会真心辅佐他这个傀儡皇帝?
萧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抬眼,看向慕容烬。男人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不知怎的,萧允忽然想起了三年前,他被慕容烬抱在怀里,逃离皇宫的那个夜晚。
那天,也是下着大雪。他吓得浑身发抖,慕容烬的怀抱,却异常温暖。他说:“陛下别怕,有孤在。”
那是萧允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可后来,他才知道,那不过是权臣笼络幼帝的手段。
碗里的排骨,渐渐凉了。
慕容烬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看向萧允:“陛下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口味?”
萧允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是。朕……朕吃饱了。”
慕容烬的目光落在他几乎没怎么动的碗里,眉头微蹙:“吃这么少,怎么行?”
他说着,又夹了一块青菜,放进萧允的碗里:“再吃点。”
萧允看着碗里的青菜,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是皇帝,却连吃多少饭,都要被人管着。
他猛地放下筷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摄政王,朕真的饱了。”
慕容烬的动作一顿,凤眸微微眯起。他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眶,眼底的冷戾,渐渐褪去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道:“罢了。既然陛下饱了,那就撤了吧。”
内侍们进来,迅速将碗筷撤下。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慕容烬站起身,走到萧允面前,弯腰,伸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润。
指尖的温度,滚烫得惊人。
萧允浑身一颤,猛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慕容烬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少年防备的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陛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偏殿。
玄色的蟒袍,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里。
萧允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尖一片冰凉。
雪,越下越大了。
第二章 深宫暗流涌
永安三年,春。
积雪消融,万物复苏,紫宸殿外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萧允的日子,却依旧如寒冬般冰冷。
慕容烬依旧牢牢掌控着朝政,朝堂上的官员,大半都是他的亲信。萧允这个皇帝,依旧是个摆设。
可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十六岁的少年,心思越发深沉。他开始偷偷培养自己的势力,联系那些对慕容烬不满的宗室旧臣,暗中积蓄力量。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赢了,他便能亲掌大权;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而这一切,都要瞒着慕容烬。
这天,萧允正在御书房里,和太傅温庭玉密谈。
温庭玉是先帝的旧臣,为人刚正不阿,对慕容烬的专权,早已不满。他看着萧允,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老臣已经联系了七位宗室亲王,他们都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便能……”
“太傅。”萧允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警惕地看向窗外,“隔墙有耳。”
温庭玉会意,连忙住了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内侍的声音:“陛下,摄政王驾到。”
萧允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温庭玉也是脸色大变,慌忙起身,想要找地方藏身。
“来不及了。”萧允低声道,“太傅,你且坐好。就当是在给朕讲经。”
话音刚落,慕容烬已经推门而入。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松松地束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戾,多了几分温润。可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过御书房里的两人。
温庭玉站起身,躬身行礼:“老臣,参见摄政王。”
慕容烬颔首,目光落在萧允身上:“陛下,今日怎的有雅兴,听太傅讲经?”
萧允强装镇定,拿起桌上的《论语》,笑道:“闲来无事,听听太傅讲经,也好增长些见识。”
慕容烬缓步走上前,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不知太傅正在给陛下讲哪一句?”
温庭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定了定神,朗声道:“回摄政王,老臣正在给陛下讲‘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慕容烬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他看向温庭玉,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太傅此言,倒是意味深长。”
温庭玉心头一紧,却依旧挺直了腰杆:“老臣只是就书论书,别无他意。”
慕容烬冷笑一声,没再理会他,转而看向萧允:“陛下,孤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同陛下商议。”
萧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摄政王请讲。”
“北狄来犯,边境告急。”慕容烬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孤要亲自带兵出征。”
萧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慕容烬要出征?
他要离开京城?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震撼。
慕容烬看着他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陛下似乎很惊讶?”
萧允连忙收敛心神,摇头道:“不是。只是……北狄凶悍,摄政王万金之躯,亲自出征,未免太过冒险。”
“孤是大胤的摄政王,”慕容烬的声音,铿锵有力,“守土卫国,是孤的职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允的脸上,语气柔和了几分:“孤走之后,京城的朝政,便要劳烦陛下多费心了。”
萧允的心,怦怦直跳。
慕容烬走了,他便能趁机掌握大权!
可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喜悦,只是皱着眉,担忧道:“摄政王此去,一路保重。朕……朕等摄政王凯旋。”
慕容烬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不似作伪,心中微微一动。他抬手,想要拍拍少年的肩膀,可想起上次他防备的样子,终是忍住了。
“孤会的。”他道,“三日后,孤便启程。”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御书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温庭玉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萧允看着慕容烬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机会,终于来了。
三日后,慕容烬率十万大军,出征北狄。
京城的百姓,夹道相送。看着那玄色的大旗,上书一个苍劲的“慕容”字,百姓们欢呼雀跃,高呼“摄政王千岁”。
萧允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渐渐消失在远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慕容烬,你这一去,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慕容烬走后,萧允立刻开始行动。
他以天子的名义,颁布诏令,提拔了一批宗室旧臣,打压慕容烬的亲信。他还暗中调动京畿卫戍部队,掌控了京城的防务。
温庭玉看着少年雷厉风行的手段,欣慰不已:“陛下英明,假以时日,必能亲掌大权。”
萧允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知道,慕容烬只是出征了,不是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随时可能回来。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舞。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战报,不断传来。
起初,是捷报。慕容烬率军大败北狄,连克三城。
京城里,百姓们欢欣鼓舞,纷纷称颂摄政王的神威。
萧允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动手。
直到半个月后,一份加急的战报,送到了御书房。
战报上写着:摄政王中了北狄的埋伏,全军覆没,生死不明。
萧允拿着战报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慕容烬……死了?
温庭玉也激动不已:“陛下!天佑大胤!慕容烬一死,再也无人能掣肘陛下了!”
萧允看着战报上的“生死不明”四个字,却没有温庭玉那么乐观。
慕容烬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可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疑虑,颁布诏令,追封慕容烬为“忠烈王”,厚葬其“遗骸”。
同时,他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清除慕容烬的残余势力,真正掌握了朝政大权。
他终于,不再是傀儡皇帝了。
可不知怎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玄色蟒袍的身影。想起他低沉的声音,想起他温热的指尖,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心中,竟隐隐有一丝……空落。
他甩了甩头,将那丝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慕容烬是他的敌人,是他亲掌大权的绊脚石。他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三章 归来意难平
永安三年,夏。
蝉鸣聒噪,热浪滚滚。
萧允坐在紫宸殿的御座上,看着阶下俯首称臣的百官,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彻底掌控了大胤的朝政。那些曾经依附慕容烬的官员,要么被罢黜,要么被拉拢。宗室亲王们,也对他俯首帖耳。
他终于,成了真正的天子。
可他却越来越频繁地想起慕容烬。
想起他给自己夹菜的样子,想起他替自己挡下刺客的剑,想起他在风雪夜里,抱着自己说“有孤在”。
这些记忆,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怀疑,慕容烬对他,真的只是利用吗?
这天,萧允正在御花园里散步,忽然听到内侍来报:“陛下,边关急报!”
萧允的心,猛地一跳。
他接过战报,匆匆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摄政王慕容烬,率残部突围,大败北狄主力,现已班师回朝,不日便抵京城。
萧允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手中的战报,缓缓飘落,掉在地上。
慕容烬……回来了。
他竟然没有死!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里炸开。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温庭玉匆匆赶来,看到萧允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大惊:“陛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萧允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个傀儡皇帝了。他现在,手握重兵,掌控朝政。慕容烬就算回来,也未必能扳倒他!
可话虽如此,萧允的心里,却依旧充满了不安。
慕容烬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个人,太可怕了。
三日后,慕容烬率残部,回到了京城。
他比三个月前,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玄色的蟒袍上,沾着斑驳的血迹,一看便知是历经了血战。
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百姓们依旧夹道欢迎,欢呼声比上次更加热烈。
萧允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乱如麻。
慕容烬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城楼上的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
萧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到慕容烬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慕容烬回来了。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当晚,慕容烬便进宫,求见萧允。
萧允坐在御书房里,看着殿外那个玄色的身影,迟迟不敢让他进来。
他怕,怕看到慕容烬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内侍来报:“陛下,摄政王在殿外,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
萧允咬了咬牙,终是道:“宣。”
慕容烬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他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允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忍。他道:“摄政王一路辛苦,免礼吧。”
慕容烬抬起头,看向萧允。
三个月不见,少年长高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藏着太多的防备。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陛下,这三个月,做得很好。”
萧允的心,猛地一紧。
他知道,慕容烬这是在敲打他。
他挺直了腰杆,声音带着几分冷硬:“朕是大胤的天子,理当如此。”
慕容烬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缓步上前,走到御案旁,俯身,靠近萧允。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畔。
萧允的身体,瞬间绷紧。
“陛下,”慕容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以为,孤真的不知道,你在孤走后,做了些什么吗?”
萧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抬头,撞进慕容烬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摄政王……”萧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孤知道,你恨孤。”慕容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恨孤掌控朝政,恨孤把你当成傀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允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可你知道吗?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你周全。”
萧允愣住了。
护他周全?
这怎么可能?
“先帝暴毙,宗室诸王虎视眈眈。”慕容烬的声音,缓缓响起,“你那时才十三岁,毫无根基。若不是孤带着铁骑,踏破宫门,斩了谋逆的二王,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吗?”
“孤掌控朝政,是为了震慑那些觊觎大位的人。孤打压宗室,是为了给你铺路。孤出征北狄,是为了让你历练,让你积攒威望。”
“可你呢?”慕容烬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却趁着孤不在,暗中培养势力,想要扳倒孤!”
萧允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看着慕容烬眼底的失望,心中竟隐隐有些愧疚。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知道,你长大了,想要亲掌大权。”慕容烬的声音,渐渐柔和了下来,“孤也从未想过,要做一辈子的摄政王。等你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孤会把朝政,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
他抬手,轻轻握住萧允的手腕。
指尖的温度,滚烫得惊人。
萧允浑身一颤,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陛下,”慕容烬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信孤一次,好不好?”
萧允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中的防备,渐渐松动了。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想起了他抱着自己的温暖,想起了他替自己挡下的刺客的剑。
或许,他真的……误会了他。
萧允的眼眶,渐渐泛红。他看着慕容烬苍白的脸,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慕容烬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一软。他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润,声音低沉而温柔:“因为,孤想让你自己长大。”
御书房里,烛火跳跃。
两个身影,紧紧相依。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殿内的气氛,却温柔得不像话。
第四章 误会生嫌隙
永安三年,秋。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
慕容烬回来了,朝政大权,却并没有立刻交还给萧允。
他依旧站在萧允的身侧,处理着朝政。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独断专行,凡事都会先询问萧允的意见。
萧允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开始学着处理朝政。
两人的关系,变得越发融洽。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在御花园里散步,聊着朝堂上的趣事。
萧允发现,慕容烬其实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
比如,他会在深夜里,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月亮,眼底满是落寞。比如,他会在吃到一道家乡菜时,眼眶泛红。
萧允知道,慕容烬的心里,藏着太多的心事。
他开始主动关心慕容烬。
会在他熬夜批阅奏折时,亲手给他端一杯热茶。会在他练兵归来时,给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慕容烬看着少年的举动,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知道,萧允对他,已经放下了防备。
可他不知道,这份放下,已经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情愫。
十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
他开始贪恋慕容烬的怀抱,贪恋他指尖的温度,贪恋他看着自己时,温柔的目光。
他知道,这份感情,是禁忌的。
他是皇帝,慕容烬是摄政王。
他们之间,是君臣,是叔侄(慕容烬是先帝的堂弟),绝不能有其他的情愫。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天,萧允正在御书房里,看着慕容烬批阅奏折。
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慕容烬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萧允看得有些痴了。
慕容烬抬起头,看到他失神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在看什么?”
萧允回过神,脸颊瞬间泛红。他慌忙移开视线,磕磕绊绊地说:“没……没什么。”
慕容烬放下手中的朱笔,缓步走到他面前。他弯腰,凑近少年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暧昧:“陛下,是不是觉得孤很好看?”
萧允的脸颊,更红了。他猛地推开慕容烬,嗔道:“摄政王,休得胡言!”
慕容烬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很少笑得这么开怀。
萧允看着他的笑容,心跳如鼓。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真的,喜欢上慕容烬了。
可这份喜欢,他不敢说出口。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