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朔的行宫建在西烬城的北角,是用辰极王朝的残石垒的,飞檐上雕着星纹,远远看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萧彻回到行宫时,天刚蒙蒙亮。他脱下沾了夜露的铠甲,换上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坐在书案前,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案上的那枚星核碎片拓印上。碎片的纹路与他佩剑“碎星”上的星纹几乎一致,而碎星剑,是他从辰极王朝的遗迹中寻得的,据说与星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殿下,密探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密探首领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张纸,“死者是北朔暗卫营的三等密探,胸口的短刀是沧澜皇室的‘狼齿刀’,一刀毙命,下手的人手法极快,应该是沧澜的影卫。”
萧彻接过纸,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沧澜影卫不是在国破时就被屠尽了?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据暗卫营的旧档记载,沧澜皇室有一支影卫,是由女子组成的,叫‘寒星卫’,擅长暗器与近身格斗,国破那日,这支影卫护着沧澜的小公主逃了,至今下落不明。”密探首领顿了顿,又道,“昨夜那女子的身法,与寒星卫的秘传影步如出一辙,属下猜测,她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逃走的沧澜小公主。”
萧彻的指尖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十三年前,他刚满十六岁,被父皇派去随军出征沧澜。那一战,北朔铁骑踏平了沧澜皇宫,火光映红了半个天际。他记得,当时有一支女子影卫,拼死护着一个年幼的公主突围,影卫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一个抱着公主的影卫,消失在漫天火光里。
父皇曾下令,务必斩草除根,可那公主和影卫,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踪迹。
“殿下,要不要……”密探首领的话没说完,就被萧彻抬手打断。
“不必深究。”萧彻将拓印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火盆里,“星核碎片在她手里,她迟早会来找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七殿下,陛下口谕,召您即刻入宫觐见。”
萧彻眉头微皱。
父皇病重的消息,他早就知道,只是这些日子,太子萧煜把持着皇宫,不许任何皇子随意探望。今日突然传召,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备车。”
北朔的皇宫,比西烬的行宫气派得多,朱红的宫墙,鎏金的瓦当,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可此刻,皇宫里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连御花园里的花草,都像是被药味熏得没了精神。
萧彻跟着内侍,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父皇的寝殿——永安宫。
寝殿内,药气更浓,龙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人,正是北朔皇帝萧衍。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床边站着几个太医,一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而殿角,站着一个身着明黄太子服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太子萧煜。
萧煜是皇后所生,自幼深得父皇宠爱,性格嚣张跋扈,视萧彻为眼中钉。这些年,萧煜没少在父皇面前构陷他,若不是他手握兵权,怕是早就成了萧煜的刀下亡魂。
“七弟,你可算来了。”萧煜走上前,拍了拍萧彻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嘲讽,“父皇病重,你却在西烬城逍遥快活,真是好孝心啊。”
萧彻拨开他的手,淡淡道:“太子殿下管好自己即可,父皇召我入宫,轮不到你置喙。”
“你!”萧煜脸色一沉,正要发作,龙床上的萧衍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彻儿……过来……”
萧彻快步走到床边,俯身道:“儿臣在。”
萧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萧彻身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萧彻的手腕,力道却意外的大。“彻儿……朕知道……你委屈……”他喘着气,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紫檀木盒,“这个……你收好……星枢之事……关乎九州存亡……你需……”
话没说完,萧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萧彻的衣袍上,染红了一片月白色的布料。
“父皇!”萧彻心中一紧,正要叫太医,却见萧煜猛地冲了过来,指着他,厉声喝道:“萧彻!你竟敢谋害父皇!来人啊,把这个逆子拿下!”
殿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将萧彻团团围住。
萧彻脸色一冷,握紧了腰间的碎星剑:“太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乱说?”萧煜冷笑一声,指着萧彻衣袍上的血迹,“父皇好端端的,你一来就吐血,不是你害的,还能是谁?”
“是父皇自己咳出来的,与七殿下无关!”一个太医壮着胆子说道。
萧煜狠狠瞪了那太医一眼,太医立刻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
萧彻看着萧煜,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他知道,萧煜是故意的,就是想借着父皇病重的机会,给他扣上“谋害父皇”的罪名,除掉他这个心腹大患。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萧衍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都……都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朕让你们退下!”萧衍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威严。
侍卫们这才不敢再僵持,纷纷退到殿外。
萧煜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违抗父皇的命令,只能狠狠瞪了萧彻一眼,悻悻地站到一旁。
萧衍看着萧彻,喘了口气,将紫檀木盒塞进他的怀里:“盒子里的密诏……写着星枢的秘密……你一定要……看完……记住……九州的命运……就靠你了……”
说完,萧衍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眼缓缓闭上,陷入了昏迷。
“父皇!”萧彻心中一沉,连忙叫太医过来诊治。
太医们围上前,一番诊治后,纷纷摇头:“殿下,陛下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萧彻沉默着,握紧了怀里的紫檀木盒,指尖冰凉。
他知道,父皇这一昏迷,皇宫里的天,就要变了。萧煜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他,也即将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之中。
离开永安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彻走在宫道上,晚风卷起他衣袍上的血迹,带着一丝血腥味。他摸了摸怀里的紫檀木盒,盒身微凉,却像是藏着千钧重担。
星枢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父皇说,星枢关乎九州存亡,又为何要将密诏交给他这个冷宫出身的皇子?
无数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皇宫后,一道黑影悄然跟在了他的身后,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木盒,闪着贪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