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攥着那枚蛇眉铜鱼，指尖几乎要嵌进铜鱼冰凉的鳞片纹路里。他能清晰摸到鱼眉处那两条小蛇的蜿蜒弧度，红色珊瑚镶嵌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竟像是在微微发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石阶看着邪门得很，”胖子扶着酸痛的腰，探头往漩涡中心望了望，湍急的水流拍打着石阶边缘，溅起细碎的水花，“谁知道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黑瞎子蹲下身，用匕首挑了挑溅到脚边的水花，又抬头看向那道缓缓浮现的石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怕什么？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再说，这密道明显是冲着蛇眉铜鱼来的，咱们拿了鱼，它自然就开了门。”
白轻落怀里的“橘猫”这时突然跳了下来，迈着步子走到石阶前，低头嗅了嗅，又回头看向众人，尾巴尖儿朝着石阶深处轻轻晃了晃。白轻落立刻会意，轻声道：“它说，里面没有活物的气息，只有……很重的铁锈味。”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黑金古刀，率先抬脚踩上了石阶。石阶湿漉漉的，布满了青苔，踩上去滑得很，他却走得稳如平地。他的身影很快被漩涡卷起的水汽笼罩，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得，小哥都走了，咱们也跟上吧。”胖子叹了口气，握紧工兵铲，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吴邪紧随其后，他将蛇眉铜鱼揣进怀里，用衣襟紧紧裹住，像是揣着一颗滚烫的心脏。潭水的寒气透过石阶往上渗，冻得他脚踝发麻，可他心里却烧得厉害——爷爷笔记里的记载，三叔的瞒骗，解连环的血书，还有这枚蛇眉铜鱼，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密道深处。
黑瞎子和白轻落走在最后，橘猫灵活地跳在白轻落的肩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石阶很长，蜿蜒向下，越走越窄，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时不时有水滴从头顶的岩石缝里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让人闻着心头发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石阶突然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壁里，没有锁孔，没有把手，只在门楣处刻着一道极浅的凹槽，像是某种机关的痕迹。
“这门怎么开？总不能用炸药炸吧？”胖子抡起工兵铲，想朝着石门砸下去，却被张起灵伸手拦住。
只见张起灵上前一步，蹲下身，手指在石门底部的缝隙处轻轻摸索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他双手成剑指，左手抵住石门，右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缓缓探入那道浅窄的凹槽里。
这便是张家独传的双指探洞，讲究的是稳、准、狠，稍有不慎，轻则伤指，重则断臂。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见张起灵的手指在凹槽里轻轻转动、按压，指尖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石门竟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郁的檀香夹杂着陈年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众人连忙捂住口鼻，举着打火机往里望去。
门后的空间不大，约莫只有丈许见方，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正中央停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椁。棺椁通体乌黑发亮，棺身雕刻着细密的云纹，在打火机的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品。而墓室的穹顶之上，竟刻着一幅龙凤呈祥的浮雕，只是那浮雕的画风却极为血腥——龙爪撕裂凤翼，凤喙啄穿龙颈，龙凤的鳞片间嵌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看得人头皮发麻。
棺椁的四周，散落着十几个半人高的陶罐，陶罐上布满了裂纹，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好家伙，这棺椁要是抬出去，能卖个天价！”胖子眼睛发亮，搓着手就想上前，却被吴邪一把拉住。
“小心点，这墓室不对劲。”吴邪话音未落，角落里的一个陶罐突然“咕噜”一声，轻轻晃动了一下。
众人瞬间警觉，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张起灵横刀护在身前，黑瞎子的匕首寒光乍现，唯有白轻落面色平静，毕竟以她的武功，这墓室里就算藏着什么凶物，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只见那个晃动的陶罐像是被什么东西推动着，竟缓缓滚了起来。它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颠簸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路朝着众人的方向滚来。
“操！这罐子成精了？”胖子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把手里的工兵铲扔出去。
黑瞎子也皱起了眉头，墨镜后的目光紧紧锁着陶罐：“别碰它！先往后退！”
众人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抵住了石门，退无可退。可那陶罐却像是长了眼睛，滚到众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它“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越扩越大，最后“哗啦”一声彻底碎开。
陶片四溅的瞬间，众人看清了罐子里的东西——那竟是一个约莫半尺长的白尸傀。
它通体雪白，皮肤莹润得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完全没有寻常尸傀那种腐坏泡发的质感，反而像个足月的小婴儿，四肢短粗圆润，脑袋却格外大，衬得身子愈发小巧。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焦距，却偏偏在眉骨上方，凝着一抹淡淡的银蓝色光晕，像是淬了月华的内力，流转间透着几分诡异的灵动。它没有寻常尸傀那种扑面而来的死气和腐臭味，凑近了闻，竟只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和这墓室里的檀香混在一起，竟不算违和。
这模样，丑是真丑，可那圆滚滚的身子和懵懂的姿态，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萌劲。
白尸傀似乎被陶罐碎裂的声响惊到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细微声响，不是破风箱般的死气，反倒像是婴儿的咿呀声，只是少了几分活气。
就在众人愣神的功夫，那白尸傀突然动了。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个身形笨拙的小东西，四肢着地，像只小兽般朝着离它最近的胖子扑去。那空洞的眼睛里，竟瞬间闪过一丝凶戾，银蓝色的光晕猛地暴涨，短小的指甲陡然变得尖锐，泛着森冷的寒光。
“小心！这玩意儿有攻击性！”黑瞎子低喝一声，匕首脱手而出，精准地打在白尸傀的侧腰上。
白尸傀被打得飞出去半尺，却毫发无损，落地后翻身跃起，竟调转方向，朝着黑瞎子扑去。速度之快，连黑瞎子都吃了一惊，连忙侧身躲避，衣角却被它的指甲划破，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操！这小东西看着萌，下手这么狠！”胖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举起工兵铲就想砸过去。
“别伤它！”白轻落突然出声阻拦，她往前迈了一步，周身内力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白尸傀和众人隔开。
以她的武功，这小小的尸傀翻不起什么大浪，可看着那小东西龇着尖牙，却依旧带着几分婴儿般的憨态，她心里的那点柔软，竟压过了警惕。
“它丑萌丑萌的……”白轻落盯着白尸傀，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我想把它带走。”
吴邪看着白尸傀灵活地在屏障外冲撞，又看着白轻落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忍不住扶额：“轻落，这玩意儿攻击性这么强，你带它出去，是想拆了我们的铺子吗？”
“无妨。”白轻落不以为意，指尖凝聚内力，轻轻一弹，一道柔和的劲力打在白尸傀的眉心。
那银蓝色的光晕瞬间黯淡下去，白尸傀的动作猛地顿住，凶戾之气消散大半，又变回了那副懵懂缩成一团的模样，只是喉咙里依旧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委屈。
“你看，它能被内力压制。”白轻落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能制住它。”
话音刚落，那白尸傀突然挣脱了内力的束缚，这次却没有扑向任何人，而是迈着短腿，一头撞向旁边的石壁。
“咚”的一声闷响，石壁纹丝不动，白尸傀却像是不知疼似的，翻身爬起来，又一次朝着石壁撞去。一下又一下，撞得它雪白的额头泛红，却依旧不肯停下。
“它这是干什么？”胖子看得莫名其妙，“难不成是想撞开石壁逃出去？”
接连撞了十几下，石壁依旧毫无动静，银蓝色的光晕愈发黯淡，白尸傀像是终于放弃了，调转方向，迈着短腿，一摇一摆地朝着中央的金丝楠木棺椁撞去。
它撞得极有规律，一下一下，撞在棺椁的同一处位置，发出沉闷的声响，虽然力道不大，却像是在执着地提醒着什么。
张起灵走上前，伸手按住棺椁的边缘，沉声道：“开棺。”
胖子和吴邪立刻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将沉重的金丝楠木棺盖缓缓推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和之前的檀香截然不同，熏得众人差点吐出来。
棺椁里根本没有什么完整的尸骨，只有一滩浑浊黏稠的墨绿色尸水，尸水在棺底缓缓蠕动着，里面隐约露出几根惨白的骨头，有的骨头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有的却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在打火机的微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我操！”胖子猛地后退一步，捂住口鼻干呕起来，“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太恶心了！”
吴邪也皱紧了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尸水……看着不对劲，里面的骨头……”
他话没说完，就见那白尸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迈着短腿“哒哒”地冲进棺椁，一头扎进那滩墨绿色的尸水里。
众人都看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尸傀小小的身子在尸水里蠕动着，竟张开嘴巴，对着那些惨白的骨头啃咬起来。它的牙齿尖锐细密，啃咬骨头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更诡异的是，随着它的啃咬，那滩浑浊的尸水竟像是有了生命般，缓缓朝着它的身体涌去，在它皮肤表面形成一层墨绿色的薄膜，又渐渐被吸收殆尽。
白尸傀眉骨上的银蓝色光晕，随着尸水的吸收越来越亮，原本空洞的眼神，竟隐隐透出一丝狡黠的光。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憋出一句：“这……这小东西是饿死鬼投胎吧？连尸水泡的骨头都啃？”
黑瞎子也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道：“它这是在吸收尸水里的阴气和骨头里的残存精气，看来这棺椁里的东西，就是它的‘养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棺椁里的尸水被吸收得一干二净，那些骨头也被啃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些细碎的骨渣。
白尸傀的身形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原本半尺长的身子，竟涨到了一尺左右，皮肤依旧雪白莹润，只是银蓝色的光晕愈发浓郁，像是在皮肤下流动的星河。脑袋还是和身子不成比例的大，四肢依旧短粗得可爱，非但没长歪，反而更像个粉雕玉琢却带着点怪诞的小婴儿，丑萌的劲儿更足了。
它舔了舔嘴角的骨渣，慢悠悠地从棺椁里爬出来，小短腿一蹬，跳到了棺底。
众人这才注意到，尸水褪去后，棺底的淤泥里，竟躺着一枚玉佩。那玉佩颜色暗淡，布满了细小的裂纹，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可玉佩上的纹路，却和吴邪一直揣在怀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玉佩……”吴邪心里一动，连忙伸手去掏自己怀里的玉佩。
就在这时，那白尸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邪的手。
不等吴邪把玉佩掏出来，白尸傀突然暴起，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朝着吴邪扑去。
“不好！”白轻落低喝一声，指尖内力迸发，朝着白尸傀打去。
可白尸傀的速度实在太快，竟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劲力，一头撞在吴邪的手腕上。
吴邪只觉得手腕一麻，手里的玉佩竟直接脱手而出。
白尸傀张嘴一叼，精准地将那枚玉佩叼在嘴里，随即又扑向棺底，将那枚暗淡的玉佩也吞了下去。
两枚玉佩入腹，白尸傀的身体猛地一颤，眉骨上的银蓝色光晕瞬间暴涨，竟照亮了整个墓室。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短短几息之间，竟从一尺长的小东西，长成了两尺来高的模样——却依旧是小婴儿的体态，圆滚滚的肚子，短短的胳膊腿，脑袋还是大大的，只是眉眼间的稚气更浓，那点丑萌的感觉，竟让人心尖发软。
银蓝色的光晕渐渐收敛，化作一点莹光，藏在它的眉心间。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清晰的焦距，那焦距里没有半分凶戾贪婪，反倒透着一股子澄澈的依赖，像极了刚认人的小奶娃。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爪子，又抬头看向众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软糯的“咿呀”，再也不是之前那沙哑的“嗬嗬”声。
紧接着，它小腿一蹬，朝着白轻落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蹦蹦跳跳跑过去。
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攻击性？分明就是个讨抱抱的小奶团。
它跑到白轻落的脚边，仰着圆乎乎的脑袋，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腿，小短手还扒着她的裤腿，嘴里发出细细软软的哼唧声，眼神里满是讨好。
胖子举着工兵铲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了抽：“……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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