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姜坤跟着吕长老潜心打理百草园，日子过得充实又忙碌。他虽无半分灵力，没法御物省力，却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日日天不亮便起身，踩着晨露往灵井的方向去。那灵井在东峰山脚，离百草园足有三里地，寻常修士御物而行不过片刻功夫，可姜坤只能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木桶，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上走。
灵井的水蕴含着微薄灵气，对灵草生长大有裨益，只是分量比寻常井水沉上数倍，满满两桶水足有百十来斤。姜坤咬着牙，将扁担压在肩头，麻绳勒得皮肉生疼，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路都像是在灼烧。他不敢停歇，生怕耽搁了灵草灌溉的时辰，只能借着擦汗的空档，喘上两口粗气，再咬着牙往上挪。
浇灌灵草时更是繁琐，百草园里的灵草品类繁多，喜湿的云心草要浇透根部，耐旱的赤阳花却只能沾湿叶片，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灵韵。姜坤没有灵力催动水瓢均匀洒水，便蹲在田垄间，一勺一勺地慢慢浇，指尖被晨露冻得通红，腰腹也因为长久弯腰酸胀难忍。
喂饲灵兽时亦是如此，那些栖息在百草园栅栏里的彩羽鸡、灵尾兔，食性各有不同，彩羽鸡喜食凝露草的花穗，灵尾兔则偏爱玉叶芽的嫩叶。姜坤拿不动成捆的灵草，便抱着一小捆，一趟趟往返于药田与兽栏之间，从清晨忙到日暮，连歇口气的功夫都少得可怜。
这般辛劳下来，他的脚上磨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水泡被草鞋磨破，渗出血水，与草鞋粘连在一起，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胳膊和腿上也添了不少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是被灵草边缘的细齿划伤，有的是被灵兽躁动时无意间蹬踏所致。可他半点不叫苦，每晚歇息时，便照着《百药图》上的记载，借着月光采些疗伤的灵草。
他将清灵草的叶片捣烂，挤出汁液涂抹在划伤的地方，那种清凉的触感能瞬间压下灼痛；又将凝香花的花瓣与玉髓膏混合，敷在磨破的水泡上，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若是伤得重些，便熬煮一碗紫灵藤的药汤服下，那药汤入口微苦，却能活血化瘀，让伤口好得快些。靠着这些灵草的滋养，纵使日日辛劳，伤口也总能慢慢愈合，从未耽误过打理百草园的活计。
转眼一月过去。这日中午，烈阳高悬，金色的阳光洒在百草园的灵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灵气。姜坤刚给最后一片药田的云心草浇完水，直起身时，腰腹传来一阵酸痛，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滚落的汗珠，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甩了甩僵硬的胳膊，正打算回竹屋歇口气，喝口凉水解解渴，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正缓步朝百草园走来。
姜坤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从林间缓步走出，身形窈窕，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瞧着不算健壮，倒像是个女修。
药园地处东峰僻静处，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径与外界相通，平日里只有他一人打理，吕长老又常年云游在外，鲜少有人踏足此地。陡然见到陌生人，姜坤不由得警惕起来，他悄悄折了根手腕粗的青竹棍攥在手里，那青竹棍是他平日里用来驱赶偷食灵草的野物的，此刻握在掌心，竟生出几分安心。他放轻脚步，迎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生怕是宗门里的弟子来捣乱，或是有外人擅闯百草园。
谁知他刚走出数步，那女修竟似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足尖轻点地面，身形陡然腾空，如一只轻盈的飞燕，竟是纵身一跃，掠过数丈的距离，眨眼间便落到了姜坤身旁。
劲风拂面而过，带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姜坤吓得心头一跳，手里的青竹棍竟没抓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他稳住心神，抬眼望去，这下才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只见她面若莹玉泛霞晖，
不借铅华韵自巍。
红裙曳地衬纤骨，
浅笑嫣然气自菲。
这女修面色红润，透着健康的光泽，两颊带着淡淡的红晕，像是熟透的苹果。她的容貌算不上绝色倾城，眉眼间却带着一股灵动之气，尤其是那双眸子，亮得像山间的清泉，透着几分狡黠与好奇。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裙剪裁合体，红色的裙摆绣着细碎的云纹，白色的交领上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衬得她身姿窈窕，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自有一种清雅脱俗的气质。
她见姜坤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甜悦耳，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又像是枝头的黄莺在歌唱，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姜坤本就少见生人，更别提这般灵动娇俏的女子，一时竟看得有些失神。独守百草园的这一个月，他每日与灵草灵兽为伴，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漫漫长夜，唯有星月相伴，难免心生寂寞。此刻骤然见到这样一个鲜活明媚的姑娘，他的心跳竟不由得漏了一拍，目光落在对方带笑的眉眼上，竟一时忘了移开。
“登徒子，还看！”
清脆的嗔怪声陡然响起，带着几分娇憨，姜坤猛地回过神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柿子。他连忙低下头，双手局促地绞着衣角，对着女修拱手作揖，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方才见姑娘突然出现，一时有些失神，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女修见他这般窘迫模样，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不由得笑得更欢了，她抬手捂着嘴，眉眼弯弯，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看你态度还算诚恳，本姑娘就原谅你了。”她歪着头，一双灵动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姜坤，目光落在他肩头被扁担勒出的红痕上，又扫过他脚上沾着泥土的草鞋，眼底闪过一丝好奇，“我叫吴灵儿，是南峰炼器阁的弟子。你呢？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百草园里？这东峰向来只有吕师叔一人，我还是头一回见这里有旁人。”
姜坤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吴灵儿，见她虽眉眼带笑，却隐隐透着一股傲气，想来身份定是非同一般。他不敢怠慢，恭声答道：“在下姜坤，是吕长老新收的弟子，负责打理这百草园的灵草与灵兽。”
“姜坤？”吴灵儿闻言，忽然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她往前凑了两步，抬手便要去搭姜坤的手腕。姜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她一把抓住，指尖微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姜坤只觉得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吴灵儿的指尖凝着一缕极淡的灵力，刚触碰到姜坤的肌肤，便皱起了眉头，她狐疑地打量着姜坤，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咦？你身上怎么半分灵力波动都没有？经脉也是滞涩的，难道……你是个凡人？”
她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毕竟小仙宗山门森严，设有重重禁制，凡人绝无可能随意进入，更别提留在东峰的百草园里。
姜坤被她说中心事，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却也没有隐瞒，只是点了点头。
吴灵儿见他承认，更是惊讶，她松开姜坤的手腕，绕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凡人？这小仙宗何时竟让凡人进来了？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的门道？”
姜坤苦笑一声，缓缓开口，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实不相瞒，在下并非生来便是凡人，只是幼时一场意外，导致经脉受损堵塞，无法引气入体，这才成了旁人眼中的‘凡体’。一月前宗门招收新弟子，在下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谁知资质测试时，竟连测灵石都无法引动，被判定为无缘修仙。”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百草园深处的竹屋，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本以为只能遗憾离开，谁知吕长老竟在此时出言，说我并非天生废体，只是经脉受损，他手中有办法修复。还说，愿收我为亲传弟子，随他打理百草园。”
“吕师叔收你为徒？”吴灵儿这下是真的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吕师叔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古怪孤僻，在宗门里独居数百年，别说收徒，平日里连宗门的长老们搭话，他都懒得理会，更别提我们这些晚辈弟子了。多少人想拜入他的门下学习炼丹术，都被他拒之门外，他怎么会收你这么一个经脉受损的凡人当徒弟？”
姜坤想起那日拜师的场景，心中仍是感慨万千，他轻声道：“在下也不知缘由，或许是吕长老见我还算勤勉，又或是……在下身上有什么旁人没有的东西吧。”
吴灵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着姜坤肩头的红痕，又瞧了瞧他手上的薄茧，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方才是在打理灵草？这百草园里的活计，想来是极重的吧？你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姜坤闻言，憨厚地笑了笑，抬手挠了挠头：“苦头自然是有的，不过能留在百草园，跟着吕长老学习，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他指着不远处的药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姑娘你看，那片云心草是我亲手浇灌的，如今叶片比一月前厚实了不少，灵气也浓郁了许多；还有那边的赤阳花，再过半月便能绽放，到时候能用来炼制凝神丹。”
他又指向栅栏里的灵兽，眉眼间满是温柔：“那些彩羽鸡和灵尾兔，也是我日日喂养的。彩羽鸡的羽毛能用来制作符箓，灵尾兔的兔毛则能编织法衣，都是宗门里能用得上的东西。”
“哦？”吴灵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满园的灵草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彩羽鸡正昂首挺胸地踱着步子，灵尾兔则蜷缩在树荫下啃着嫩叶，一派祥和景象。她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一个凡人，竟能将这百草园打理得这么好。吕师叔那些灵草娇贵得很，从前他自己打理时，都免不了有几株枯萎的，如今竟长得这般旺盛。”
姜坤听着她的夸赞，脸上露出几分羞涩，他低声道：“不过是用心罢了。这些灵草和灵兽，都有自己的习性，只要摸清了它们的喜好，悉心照料，自然能长得好。”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每日天不亮，我便去山脚的灵井挑水，一趟趟往山上运，足足要挑上二十趟，才能浇完所有的药田。喂灵兽的灵草，也是我一株株从药田里采摘的，它们食性不同，不能混在一起喂，所以只能一趟趟地送。晚上歇息时，便用灵草制成药膏，涂抹身上的伤口，虽然累些，但看着灵草一天天长大，灵兽一天天壮实，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吴灵儿听着他的话，看着他脸上的汗水和身上的伤痕，眼底的轻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讶与敬佩。她本以为，一个凡人能留在小仙宗，定是走了什么门路，却没想到，姜坤竟是凭着这般实打实的勤勉，才在百草园站稳了脚跟。
她沉默片刻，忽然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那玉瓶通体莹白，上面刻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不是凡品。她将玉瓶随手抛给姜坤，语气里带着几分别扭的柔和：“喏，给你。”
姜坤连忙伸手接住，入手温润，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吴灵儿，不知道这玉瓶里装的是什么。
吴灵儿见他一脸茫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是补气丹，是我前些日子在丹房帮忙时，顺手炼制的。修士吃了能滋补气血、辅助恢复灵力，你们凡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增加些肺活量。”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傲娇：“看你挑水挑得那么费劲，想必是体力不济。拿着这补气丹，往后你挑水浇灵植、搬运灵草，也能轻松些，省得天天累得像个小苦力，反倒耽误了打理百草园的活计。”
姜坤握着手中的玉瓶，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心底，他看着吴灵儿娇俏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他郑重地将玉瓶贴身收好，对着吴灵儿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多谢吴师姐赠药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这份恩情，姜坤定会铭记于心。”
吴灵儿被他这般郑重的模样逗笑了，她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小事一桩，不用谢。不过是几枚补气丹罢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她抬眼打量着满园生机勃勃的灵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百草园的灵草，倒是比丹房里的鲜活多了。听说吕师叔种的清灵草，能炼制出上品的洗髓丹，不知我能不能采摘几株？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炼器手法，需要清灵草的汁液来淬炼器胚。”
姜坤闻言，连忙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清灵草的采摘颇有讲究，需得在清晨时分，带着晨露采摘，且不能损伤根部，否则会影响后续生长。若是师姐不嫌弃，明日清晨，在下可以帮师姐采摘。”
吴灵儿见他这般爽快，不由得笑弯了眼，她拍了拍姜坤的肩膀，语气轻快道：“好啊，那便多谢你了，姜坤。没想到你看着闷葫芦似的，倒是个实诚人。”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百草园里的灵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新结下的友谊，奏响一曲欢快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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