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雨季总是很潮湿。
窗户没关严,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房间里的灯关了大半,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灯光很昏暗,照不到床角,只能勉强看清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靳朝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罐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冰啤酒。罐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骨往下滑,滴在有些磨损的地板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他没喝,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块水渍一点点变干。
姜暮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她赤着脚从浴室走出来,站在离靳朝两步远的地方,没再靠近。
“头发擦干。”靳朝没抬头,声音很沉,。
姜暮没动。她看着靳朝的后颈,那里有一道很浅的旧疤,被衣领遮住了一半。她知道那道疤怎么来的,也知道这几年他又添了多少新伤。
“靳朝。”她喊了一声。
靳朝的手指紧了一下,随即抬起头。
他看着姜暮,目光从她还在滴水的发梢,移到她被热气熏得发红的锁骨,最后停在她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眼睛上。
“过来。”他说。
这两个字像是某种开关。
姜暮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这个高度,她正好能平视靳朝垂在膝盖间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凸起,指关节处带着常年打拳留下的茧。
她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靳朝的手背。
靳朝的手很烫,姜暮的手指却很凉。
他没有躲,也没有反握,只是任由姜暮的手指顺着他的指骨慢慢往上滑,路过手腕,路过突出的尺骨,最后停在小臂内侧的一处淤青上。
那是昨晚比赛留下的。
“疼吗?”姜暮问。
靳朝垂着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睡衣领口下大片白皙的皮肤,和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呼吸。
“不疼。”
“骗子。”
姜暮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按在那块淤青的边缘。
靳朝闷哼了一声,但他依然没动。他把手里的啤酒罐放到一旁,抬起手,有些迟疑地悬在姜暮的头顶,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粗糙的触感,盖在姜暮湿漉漉的头顶上。他并没有用力揉,只是把手放在那里,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
“姜暮。”
“嗯。”
“你不该来这儿。”
“我已经来了。”
姜暮抬起头,下巴抵在他的膝盖上。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倒映着那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还有靳朝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赶我走?”她问。
靳朝没说话。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姜暮的耳廓,指腹粗糙的纹路擦过娇嫩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老旧空调运作时发出的低频嗡鸣。
姜暮能闻到靳朝身上那股混杂着烟草、薄荷和某种廉价沐浴露的味道。那是一种很陈旧、很复杂的味道,属于那些不见天日的地下拳场,属于那些在这个城市边缘挣扎求生的日子。
但她不讨厌。
她甚至有些贪恋。
她抓住靳朝放在她耳边的手,把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我不走。”她说。
靳朝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姜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
“跟我在一起,没有以后。”
“我有。”
姜暮站起身。她没有给靳朝再开口的机会。
她跨坐在靳朝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住了他。
那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发泄的意味。牙齿磕碰到嘴唇,有一丝血腥味蔓延开来。
靳朝僵了一秒。
下一秒,一直紧绷的弦断了。
他猛地扣住姜暮的后脑,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啤酒罐被碰倒了,在地上滚了两圈,剩下的酒液流了出来,把地毯染深了一块。
没人去管它。
靳朝的手顺着姜暮的腰线往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掌心的热度几乎要将人灼伤。
姜暮有些喘不过气,她的手紧紧抓着靳朝肩膀上的衣服。
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掩盖了房间里逐渐升温的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声响。
在这个潮湿的、狭窄的、不属于他们的异国房间里,他们像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取暖的小兽,此刻紧紧相拥。
双轨并非永不相交。
只要有一方愿意脱轨,即使粉身碎骨,也能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