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时,刺骨的寒意已淡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周身萦绕的温润暖意,像是浸在温水里,连紧绷的神经都松缓了几分。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入目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而是一片暗沉的穹顶,岩石纹路纵横交错,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光泽,指尖触到的地面平滑微凉,竟像是打磨过的玉石。他撑着地面坐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空旷的石室之中,石室不大,四壁嵌着几盏泛着幽蓝微光的晶石,光线柔和,将整个空间照得朦胧又静谧。
而不远处,谢玄正背对着他立于石室中央,玄色长袍垂落在地,衣摆绣着暗金色的纹路,在幽蓝微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竟透着几分神性的华贵。他周身没有雾气缠绕,身影清晰得不像虚幻,墨发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衬得那截脖颈愈发白皙修长,却也愈发清冷孤绝。
沈清辞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剑,却发现佩剑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腰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微凉。他猛地抬头看向谢玄,警惕地开口:“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谢玄没有回头,声音清冷低沉,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带着淡淡的回音:“外面雾瘴伤人,留你在那里,不出半日便会灵力耗竭,魂归虚无。”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沈清辞心头一震。雾瘴伤人?难怪方才在迷雾中行走时,他总觉得浑身乏力,灵力运转滞涩,原来并非错觉。可谢玄明明是被封印的古神,传闻中嗜血嗜魂,为何会出手救他?
“你为何要救我?”沈清辞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传闻你以梦为食,以魂为祭,我于你而言,不正是最好的‘食物’吗?”
谢玄终于缓缓转过身,幽蓝的微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出他冷冽的眉眼。他的眼眸漆黑深邃,像是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又在眼底深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悲怆,那情绪太过隐晦,稍纵即逝,让沈清辞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的我,被困于昆仑墟底的封印之中,灵力被锁,连维持自身神魂都勉强,何来能力吞噬你的魂魄?”谢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你我相遇,不过是宿命轮回的节点,我救你,亦是救我自己。”
“救你自己?”沈清辞不解,“这与我有何关系?”
谢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了抬手,指尖微动,一道淡金色的光晕从他掌心溢出,缓缓飘向沈清辞。光晕落在半空中,忽然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光点交织缠绕,渐渐凝聚成一幅模糊的画面——水墨晕染的山河间,一道白衣身影立于山巅,身旁伴着一道玄衣身影,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远方的云海,画面朦胧,看不清面容,却透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可下一秒,画面骤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碎片纷飞间,又凝聚成另一幅画面——漫天火光中,白衣身影浑身是血,倒在玄衣身影怀中,玄衣身影紧紧抱着他,周身灵力暴涨,黑色的雾气翻涌,眼底是毁天灭地的疯狂与绝望,画面最后定格在玄衣身影转身冲向敌军的瞬间,背影决绝,带着同归于尽的壮烈。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呼吸一滞。画面中的白衣身影,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那就是另一个自己,而那玄衣身影,分明就是谢玄!
“这……这是什么?”他声音颤抖,指尖微微发颤,“是我的记忆?还是你的?”
谢玄收回手,淡金色的光晕消散,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眼底的疲惫愈发明显:“是你的记忆,也是我的过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辞苍白的脸上,语气沉重,“千年前,你我并非宿敌,而是……相伴百年的挚友。”
“挚友?”沈清辞愣住了,脑海中一片混乱,梦里的低语,眼前的画面,谢玄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愈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可你明明说,我们是跨越轮回的宿敌,是彼此的劫数!”
“那是因为,千年前的结局,是我亲手造成的。”谢玄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悲怆,眼底的黑暗翻涌,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我为了护你,违背天道,屠尽敌军,却也因此沾染了太多血腥,神魂受损,被天道封印于昆仑墟底,永世不得翻身。而你,为了救我,耗尽神魂,轮回转世,却也因此,背负了与我纠缠不清的宿命劫数。”
沈清辞听得心神剧震,只觉得荒谬又真实。他自幼无父无母,被师门长辈收养,从未想过自己的前世竟有如此波澜壮阔的过往,更没想过,自己与传说中的邪神谢玄,竟有如此深厚的羁绊。
就在这时,石室的角落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像是琉璃破碎的声音。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破碎的琉璃片,琉璃片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质地通透,像是蕴含着神性,碎片边缘锋利,折射着幽蓝的微光,上面竟隐约刻着一个模糊的“玄”字。
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块琉璃碎片,指尖刚触到碎片,一股熟悉的暖意便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清冷的月光下,谢玄教他御剑飞行;寂静的山谷里,两人一起修炼打坐;漫天桃花林中,谢玄笑着递给她一枚琉璃玉佩……
那些画面太过清晰,太过温暖,让沈清辞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握紧手中的琉璃碎片,碎片边缘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滴落在琉璃碎片上,瞬间被碎片吸收,碎片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中,一道淡金色的身影缓缓浮现,竟是一张小小的塔罗牌虚影。
塔罗牌泛着神性琉璃般的光泽,牌面上画着一道玄衣身影,立于轮回转盘之上,转盘转动,光影流转,透着一种循环往复的宿命感,牌面边缘用黑金两色渲染,线条流畅优美,像是用流线笔刷绘制而成,细节精致到极致,却也透着一种诡异而独特的美感。
“这是……什么?”沈清辞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塔罗牌虚影,心中充满了震惊。
谢玄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塔罗牌虚影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是宿命塔罗牌,千年前你我相伴之时,你亲手为我绘制的,牌中蕴含着你我的宿命轨迹,能映照过去,预示未来。”
塔罗牌虚影在金色光芒中缓缓转动,画面不断变化,破碎的镜像、流转的光影、重叠的时空,一幕幕画面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诉说着他们跨越千年的羁绊与宿命。
“千年来,我被困于封印之中,无法离开昆仑墟底,只能通过梦境与你相见,以你的梦境为引,维持自身神魂不散。”谢玄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奈,“我以为,这场轮回会永远继续下去,你我终究会在这场虚妄的大梦中,归于虚无。可我没想到,你竟会误入昆仑秘境,来到这里,打破了这场循环的平衡。”
沈清辞握紧手中的琉璃碎片,指尖的疼痛早已消失,只剩下心头的沉重与迷茫。他看着眼前的塔罗牌虚影,看着那些破碎的记忆画面,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噩梦,并非折磨,而是谢玄跨越千年的呼唤,是他们之间,无法斩断的宿命羁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清辞抬起头,看向谢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却也多了几分坚定,“难道就任由这场宿命轮回继续下去,直到我们都归于虚无吗?”
谢玄看着他,眼底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星火,渺小却坚定:“不。”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千年前,我没能护你周全,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天道封印又如何,宿命劫数又如何,只要我们联手,或许……就能打破这场轮回,走出这场黄粱大梦。”
话音落下,塔罗牌虚影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金色光芒越来越耀眼,将整个石室照亮,破碎的镜像、流转的记忆、重叠的时空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宿命大戏。
沈清辞握紧手中的琉璃碎片,看着身边清冷孤绝的谢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许,这场相遇并非偶然,这场轮回并非终点,而他与谢玄,终将在这场虚与实的纠缠中,找到属于他们的,打破宿命的方法。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打破轮回的征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而千年前的真相,也远比他听到的,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