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窗棂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十六岁的沈知夏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还残留着打架时蹭到的血痂，视线却死死黏在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是她和温若宁偷偷见面的老地方。
三天前，她打断了黄毛的肋骨，被父亲关进了这间阁楼禁闭室。沈家的规矩森严，动私刑、惹事端，都是要受重罚的。父亲来看过她一次，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骂：“沈知夏，你是要把沈家的脸丢尽吗？！那黄毛的父亲是议会的新晋议员，你让我怎么去交代？”
沈知夏没吭声，只是攥紧了拳头。她不后悔。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拿起砖头——那些人扯着温若宁的头发骂她“杂种”的时候，那副嘴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温若宁的脸，总是带着淡淡的怯意，却又偏偏生了一身傲骨。被欺负的时候，她不哭不闹，只是咬着唇瞪着对方，眼眶红得像兔子。沈知夏就是喜欢她这副模样，喜欢到心里发疼，喜欢到愿意为她豁出一切。
禁闭室里没有钟，沈知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层又一层，从嫩绿变成了深黄。她饿了，就啃床头放着的干面包；渴了，就喝杯子里的凉白开。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温若宁会担心，怕温若宁一个人放学回家，再被那些人堵在小巷里。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起来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很快就汇成了水流，顺着窗棂往下淌，模糊了窗外的视线。沈知夏站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指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若宁撑着一把小小的伞，站在梧桐树下，仰着头往阁楼的方向看。她的校服裙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腿上，头发也湿漉漉地黏在脸颊边，手里还攥着一个塑料袋。
沈知夏的心猛地一跳，鼻子瞬间就酸了。
她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开门！放我出去！”
看守阁楼的老管家慢悠悠地走过来，隔着门板叹了口气：“小姐，别闹了。先生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你出去。”
“温若宁来了！她在雨里！”沈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让我出去见她！”
“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老管家的声音透着无奈，“温小姐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我劝回去了。这次是下雨，我实在不忍心……”
沈知夏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能想象到，温若宁站在雨里，踮着脚往阁楼看的样子。她那么瘦小，那么单薄，一把小伞根本遮不住她的身体，雨水肯定把她淋透了。
“若宁……”沈知夏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温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小姐现在不能见您。”
“张叔，我就看她一眼，好不好？”温若宁的声音带着哭腔，软软的，却透着一股执拗，“我给她带了药，还有她喜欢吃的草莓糖……她额头的伤还没好，淋雨会发炎的……”
沈知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温若宁知道她受伤了。原来，温若宁还记得她喜欢吃草莓糖。
“温小姐，这……”
“张叔，求您了。”温若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保证，我就看一眼，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温若宁的脸出现在门缝里。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看到沈知夏的那一刻，眼泪就掉了下来。
“知夏……”
沈知夏猛地冲过去，伸手握住了温若宁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冻得像块冰。
“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打伞？”沈知夏的声音哽咽着，伸手替她擦脸上的雨水。
“我打了……”温若宁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这是我偷偷从家里拿的消炎药，还有草莓糖。你快把药吃了，伤口别发炎了。”
沈知夏接过塑料袋，指尖触碰到温若宁的手背，烫得惊人。她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摸了摸温若宁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你发烧了！”沈知夏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怎么这么傻？发烧了还跑出来！”
温若宁摇了摇头，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心疼：“我担心你。我怕你在这里受委屈。”
沈知夏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把温若宁抱进了怀里。
温若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回抱住了她。
雨还在下，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阁楼里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两个少女紧紧地抱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若宁，”沈知夏的声音闷闷的，埋在温若宁的颈窝里，“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怪你。”温若宁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总是让你保护我。”
“不是的。”沈知夏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若宁，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温若宁的眼眶更红了，她点了点头，泪水掉落在沈知夏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发颤。
“知夏，”温若宁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等你出来了，我们就去看星星。我知道一个地方，晚上能看到很多很多星星。”
“好。”沈知夏笑了，眼泪却还在掉，“我们一起去。”
老管家站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把门又关上了。
雨还在下，梧桐叶的沙沙声，像是一首温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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