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汁带着温热的暖流滑入喉中,缓缓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身体。林尘靠在床头,闭目调息了片刻,感觉四肢百骸恢复了些许力气,混沌之气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能开始缓慢而稳定地自行运转了。
他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地洒落下来。林尘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门外的景象。
一个典型的、宁静的乡间小院。泥土夯实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堆着整齐的柴垛,几只毛色油亮的母鸡正悠闲地啄食着地上的谷粒。篱笆外,可以看到其他类似的土坯房或木屋,屋顶上炊烟袅袅。远处有起伏的丘陵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更远的天边是连绵的青山轮廓。
孩童的嬉笑声、妇人呼唤归家的声音、还有隐约的犬吠……一切都充满了平凡而安宁的生活气息。
这与林尘记忆中自己长大的那个破败村庄何其相似!甚至,因为此地似乎更为平和,连村民脸上的神情都少了记忆中那份因贫困而生的麻木,多了几分满足与恬淡。
“这……”林尘眉头紧锁,心中的违和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浓重。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被灵飓卷走前,身处的是何等光怪陆离、灵气狂暴的诡异菌林!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存在这样一个……看起来与世隔绝、安居乐业的凡人村落?
“你怎么出来了?李爷爷说你要多休息!”阿秀刚从院外抱着一捆干柴进来,看见林尘站在门口,连忙放下柴火,小跑过来,清秀的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责备,“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快回屋躺着去!”
林尘看着眼前这个质朴善良的少女,心中的疑惑更甚。他试探着问道:“阿秀姑娘,多谢关心。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对了,你知道……青木仙林吗?”
“青木仙林?”阿秀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我们这里就是青石村,周围都是山和林子,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最远……我爹他们打猎,最多也就去过百里外的‘黑风山’脚下,再远就没去过了。”
不知道青木仙林?百里外的“黑风山”?林尘心中一震。黑风山……这名字与他家乡附近那座险山一模一样!是巧合?还是……
这绝不正常!一个位于青木仙林深处的村落,村民却对“青木仙林”毫无概念,活动范围仅限于百里?而且,看这村落的规模和村民的状态,他们在此地繁衍生息绝非短期,至少是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时间。
青木仙林深处,妖兽横行,灵气狂暴,危机四伏,别说凡人村落,就是低阶修士都难以长期生存。这个“青石村”,是如何存在的?
林尘心中的警铃大作。他不再多问,对阿秀点了点头:“好的,我再转转就回去。”说着,他迈步走出了小院,沿着村中的土路,缓缓向前走去。
阿秀在后面担忧地看了一眼,终究没再阻拦,转身去忙自己的活了。
林尘看似随意地漫步在村中,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房屋、水井、磨盘、晾晒的谷物、村民的服饰、交谈的口音……所有细节都在他的观察之中。村民们看到他这个陌生面孔,大多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有的还会点头致意,并没有太多戒备,仿佛接纳外来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那么合理,仿佛这里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但林尘越是观察,心中的寒意越甚。这里太“正常”了,正常到与青木仙林的凶险环境形成了绝对的反差,反而显得极不正常!
他走到村口,那里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上面刻着“青石村”三个古朴的大字。林尘停下脚步,背对着村落,面向村外那片看似普通的山林,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将残余的精神力缓缓散开,并不扩散太远,而是以一种极其细微、近乎融入环境的方式,去感知周围天地灵气的流动与构成。
起初,一切如常。稀薄平和的灵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淌。
但渐渐地,当他的感知触及到村落外围某个无形的边界时,异样的感觉出现了!
那里的灵气流动,出现了一种极其规律、却又难以察觉的滞涩感和微妙的循环!这种感觉非常隐晦,若非林尘对阵法已有二级造诣,且修炼《混沌天帝诀》后感知异常敏锐,根本发现不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震惊的金芒!
“这是……阵法波动?!”
而且,是一种非常高明、将自身完美融入自然环境、若非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的大型隐匿与防护阵法!
林尘心脏狂跳。他强行稳住心神,装作眺望远山,实则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隐晦的波动边缘,小心翼翼地延伸、探查。
随着感知的深入,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来!
这个阵法,以整个青石村为中心,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阵法的核心,似乎就隐藏在村中某处!它不仅具备强大的隐匿效果,将村落的存在、村民的气息乃至部分灵力波动完美掩盖,使其与周围山林环境融为一体,极难被外界发现;更具备不俗的防护能力,足以抵御来自外界的灵力冲击和物理攻击(至少能抵挡结丹境级别的威胁)!甚至,阵法似乎还有调节内部灵气环境的功能,将外界狂暴混乱的灵气过滤、转化,使其变得稀薄而平和,适合凡人生存!
一个能够长期维持如此规模、如此精妙阵法的存在,必然非同小可!而且,阵法运转流畅自然,显然能量来源稳定,维护良好,绝非无主之物或自然形成!
这个看似平凡的青石村,竟然是一个被巨型阵法严密保护起来的隐秘之地!
难怪村民不知道“青木仙林”,难怪他们能在此安然生存!他们根本就是生活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阵法泡泡”里!
那么,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村民对此是否知情?自己误打误撞闯入此地,是福是祸?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林尘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缓缓转身,看向身后那片宁静祥和的村落。阳光依旧温暖,炊烟依旧袅袅,孩童的笑声依旧清脆。
但此刻在林尘眼中,这安宁的景象之下,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秘密与未知的风险。
确认了村庄被一个极其高明的大型阵法笼罩后,林尘心中的紧迫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但疑惑和警惕却更重了。这个阵法保护了村庄,也意味着控制阵法的人或势力,拥有远超他目前理解的能力。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青石村”的真相,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林尘没有再贸然尝试离开或深入探查阵法核心。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侥幸获救、身体虚弱、对周围一切充满好奇又带着几分感激的普通落难少年。
他利用身体恢复的借口,开始在村里“散步”,主动与遇到的村民攀谈。
“大叔,这村子可真安宁,风景也好,在这儿住了很多年了吧?”
“大婶,这井水真甜,村里的地收成怎么样?”
“这位大哥,打猎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安全?有没有听说过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传说?”
他问得看似随意,话题也多围绕日常生活、风土人情和周边环境,尽量不触及“青木仙林”、“修士”、“阵法”等敏感字眼。村民们大多淳朴热情,见林尘是阿秀救回来的“可怜人”,又长得清秀懂事,大多愿意与他聊上几句。
从这些零碎的交谈中,林尘逐渐拼凑出一些信息:
·青石村:建村历史据说很悠久,具体多少代没人说得清,祖辈口口相传是从“很远的地方”迁居至此,因为这里“土地肥沃,少有灾祸,也没有凶猛的大兽(指妖兽)侵扰”。
·村民:全是凡人,以耕种、狩猎、采药为生,自给自足,几乎不与外界往来。他们口中的“外界”,似乎也仅限于方圆百十里的山林,再远的地方被视为“险地”,很少有人涉足,也从未有外人来过村里(至少在村民们的记忆和认知里,林尘是第一个“外面来的年轻人”)。
·环境:村庄周围的山林物产丰富,但村民们活动范围似乎有种无形的“界限”,超过某个范围就会感到“心慌”、“找不到路”或者遇到“奇怪的迷雾”而不得不退回。他们对此习以为常,认为是“山神庇佑”或者“祖宗定下的规矩”。
·特殊之处:村里有一位年事极高的“李爷爷”,不仅医术高明,还懂一些“祈福禳灾”的法子,深受村民敬重。村里的大事小情,往往也会请教李爷爷。阿秀提到的李爷爷,就是这位。
关于阿秀的身世,林尘也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一些。
阿秀是村里猎户的女儿,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是父亲独自将她拉扯大。她父亲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之一,为人豪爽义气,但几年前在一次进山狩猎时,为救同伴,不幸遇到“山崩”,再也没能回来。从此阿秀就成了孤儿,靠着父亲的积蓄和村里人的接济,以及她自己采药、做些女红零活,勉强维持生计。她性格坚强乐观,心地善良,在村里人缘很好。
“真是个苦命又懂事的好孩子。”提起阿秀,村民们无不叹息又称赞。
林尘默默听着,心中对阿秀的感激又多了一分。这个少女在失去双亲后,依然保持着纯善之心,毫不犹豫地救回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他也曾“偶然”路过阿秀提到过的“李爷爷”家门口。那是一间位于村落偏北、相对独立、看起来更古旧些的院落。院门紧闭,林尘能隐隐感觉到院落周围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村口大阵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某种小型的预警或隔绝阵法。
“这位李爷爷……恐怕不是普通的村医。”林尘心中暗忖。他暂时没有去拜访,怕打草惊蛇。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打探,林尘对这个神秘的青石村有了初步的轮廓:
这是一个被强大阵法隐匿并保护起来的凡人村落,村民世代居住于此,对真正的“外界”(青木仙林乃至修真界)一无所知,生活在一种被精心营造的“桃源幻境”中。村中很可能存在知晓真相的“守护者”或“知情者”,比如那位李爷爷。阵法的存在,既保护了村民,也隔绝了他们,更像是一种……圈养或避难?
至于阿秀,她似乎是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孤女,身世清白,心地善良,与阵法或隐秘无关。
那么,自己这个意外闯入者,是被阵法“接纳”了?还是已经被“守护者”察觉?
林尘决定,不能再被动等待了。他的身体在丹药和调息下已恢复了六七成,混沌之气虽未至巅峰,但已能正常运转,《混沌帝印》也能勉强催动。他需要主动去接触可能知晓内情的人,至少要弄清楚,这个阵法是否安全,自己能否离开,以及……这里到底是不是还在青木仙林范围内。
目标,直指那位神秘的李爷爷。
不过,在正式拜访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向阿秀道谢并告别。无论这个村子隐藏着什么秘密,阿秀救他是事实。
傍晚,林尘来到阿秀家的小院。阿秀正在灶台前忙碌,为两人准备简单的晚饭。
“阿秀姑娘。”林尘站在院门口,轻声唤道。
阿秀回头,见是林尘,脸上露出笑容:“林大哥,你来了?正好,饭快好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你和李爷爷的照料。”林尘走进院子,看着灶台上简单的菜蔬和一小块腊肉,心中微暖。阿秀自己生活不易,却一直尽心照顾他这个外人。“阿秀,我来,是想跟你道谢,也……道别。”
“道别?”阿秀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林大哥,你要走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啊。而且,你要去哪儿?村子外面……很危险的。”
林尘看着她清澈眼眸中的担忧,心中有些不忍,但不得不硬起心肠:“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能再继续叨扰你了。我……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离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救命之恩,林尘铭记于心。若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
阿秀低下头,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林大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昏迷时,身上……有光。李爷爷也说,你不是寻常的落难之人。”
林尘心中一凛。果然,自己昏迷时可能无意识泄露了灵力波动,被察觉了。
阿秀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要做什么。但你能平安就好。李爷爷住在村子北头,那棵最老的槐树旁边。他……他懂得很多村里人不懂的事情。你如果有什么想问的,或者需要帮助,可以去找他。他……应该不会害你。”
说完,她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挤出一个笑容:“粥好了,先吃饭吧。就算要走,也吃了饭再走。”
看着少女强颜欢笑的模样,林尘心中五味杂陈。他点了点头:“好,谢谢。”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默。饭后,林尘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对凡人无用,但或许能换些钱)和一瓶最基础的强身健体丹药(稀释后对凡人有益),悄悄留在了阿秀房间的桌上。
然后,他趁着夜色,离开了阿秀的小院,朝着村落北头,那棵最老的槐树方向,悄无声息地走去。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村庄。林尘的身影融入阴影,如同一个即将揭开巨大谜团的探索者,走向那可能知晓一切答案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