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月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显形。
这一次，不是在谁的记忆里，也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乌蒙灵谷的桃花林中。
春光明媚，桃花灼灼。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再是半透明的残念，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掐一下，会疼；呼吸时，能闻到桃花的香气。
“这是...”她喃喃自语。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龙月转身，看到韩休宁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七年过去，这位曾经的巫族族长眼角添了细纹，但气色红润，眼中满是平和。
“休宁阿姨？”龙月惊喜。
“不止我。”韩休宁侧身，她身后，一群人笑着走出来。
韩云溪和素月手牵手，风晴雪抱着个装彼岸花的竹篮，襄铃蹦蹦跳跳，方兰生和孙月言并肩而立，甚至连欧阳少恭都来了，白衣如雪，神色恬淡。
“你们...”龙月眼眶发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溯光珏最后的力量。”风晴雪解释道，“七年前你消散时，溯光珏的碎片融入这个世界，与天地灵气结合，慢慢重塑了你的身体。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所以直到今天，你才能完全显形。”
“而且有个条件。”襄铃抢着说，“这次你不能再改变什么了，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生活。”
“普通人？”龙月怔住。
“对。”方兰生微笑，“没有灵力，没有特殊能力，平平凡凡的龙月姑娘。你愿意吗？”
愿意吗？
龙月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真挚的喜悦，用力点头：“愿意！”
众人欢呼起来，七手八脚地拉着她往谷中走。韩休宁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说是要庆祝“女儿回家”。
宴席上，大家推杯换盏，笑声不断。龙月听他们讲这七年的故事，讲各自的幸福，讲世界的变迁。
酒过三巡，龙月忽然想起什么，环视一圈，眯起眼睛：“等等，我有个问题。”
“什么？”众人齐声问。
“这都七年了。”龙月掰着手指头数，“云溪和素月成亲五年了吧？兰生和月言成亲四年？晴雪虽然还没成亲，但听说也有意中人了...所以——”
她拖长声音，目光在几对夫妻脸上扫过：“我的侄子侄女们呢？什么时候让我抱抱？”
全场寂静。
韩云溪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嗽不止。素月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低头装鸵鸟。
方兰生和孙月言对视一眼，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风晴雪更是直接转过身去逗弄怀里的彼岸花。
只有襄铃不怕死地举手：“我我我！我还没成亲呢！不过快了快了，那个谁已经在提亲的路上了...”
“谁？”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襄铃这才意识到说漏嘴，捂住脸：“哎呀你们别问啦！”
龙月拍案而起：“所以你们一个个的，成亲这么多年，孩子呢？孩子呢？咱们家这么大产业，总得有人继承吧？乌蒙灵谷的剑术，天墉城的道法，幽都的巫术，琴川的生意...后继无人啊朋友们！”
她越说越激动，开始在厅中踱步：“云溪，你都多大了？二十五了吧？人家二十五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有兰生，你看看你爹，天天盼孙子盼得眼睛都绿了！月言啊，不是我说你，该抓紧了...”
“龙姐姐！”孙月言红着脸打断她，“这个...这个要看缘分的...”
“缘分？”龙月叉腰，“缘分是自己争取的！你们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云溪去斩妖除魔，兰生去游学讲经，什么时候能安生在家造娃？啊？”
欧阳少恭在一旁悠然喝茶，闻言轻笑：“龙姑娘倒是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龙月转向他，“还有你欧阳先生！巽芳的残魂不是已经能显形了吗？你们什么时候...”
“龙姑娘。”欧阳少恭温和但坚定地打断她，“我与巽芳这样很好，不必强求。”
“好好好，你们都有理。”龙月叹气，坐回座位，做痛心疾首状，“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一回来，就是来催生的。从今天起，我的任务就是——催！娃！”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然而谁都没想到，龙月是认真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韩云溪和素月的房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起床起床！一日之计在于晨，造娃也要趁早！”
韩云溪顶着鸡窝头开门，睡眼惺忪：“龙月...这才卯时...”
“卯时怎么了？卯时阳气初升，正是好时候！”龙月塞给他一个食盒，“这是我特意炖的十全大补汤，喝了！还有，今天不准出门，就在家陪素月。我已经帮你向天墉城告假了。”
“什么？！”韩云溪瞬间清醒。
“快去！”龙月把他推进屋，砰地关上门。
接着是方兰生和孙月言的院子。
“月言啊，这是我托人从苏州带来的绸缎，给孩子做小衣服最合适了。”龙月抱着一堆布料，眼睛发亮，“还有这些拨浪鼓、小虎头鞋...哦对了，这是我写的《备孕指南》，你们好好研究...”
孙月言脸通红，方兰生扶额：“龙姐姐，这会不会太急了...”
“急？我还没把送子观音请到你们屋里呢！”龙月瞪眼，“今天哪都不准去，商会的事我帮你处理了，你就在家，好好努力！”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轮到风晴雪时，龙月倒是温和许多。
“晴雪啊，我知道你在等有缘人。”她拉着风晴雪的手，“但缘分这东西，你不去找，它也不会从天而降。这样，下个月幽都有个什么‘百鬼夜谈’是吧？我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都是青年才俊...”
风晴雪哭笑不得：“龙姐姐，我是幽都巫祝，不是待嫁姑娘...”
“巫祝怎么了？巫祝也要谈恋爱的！”龙月义正辞严，“你看看人家襄铃，都要成亲了！你呢？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不管，相亲必须去！”
最绝的是对襄铃。
龙月直接找到襄铃的意中人——一个行走江湖的年轻剑客，姓叶名晨，眉清目秀，武功不错，就是有点木讷。
“叶少侠是吧？”龙月上下打量他，“喜欢我们家襄铃？”
叶晨紧张得直点头。
“那好。”龙月一拍桌子，“提亲的日子定了吗？聘礼准备了吗？婚期选了吗？婚后打算生几个？我跟你说，我们襄铃喜欢孩子，至少得生三个...”
叶晨吓得脸色发白，襄铃冲进来救场：“龙姐姐！你别吓他！”
“我这是为他好！”龙月理直气壮，“早点把事定下来，早点生娃，我好帮忙带啊！你们不知道，我那边世界，像我这个年纪的，早就当阿姨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半个月，整个乌蒙灵谷乃至琴川都知道，方家来了个“催生狂魔”龙姑娘。
韩云溪和素月被逼得躲去天墉城“闭关修炼”，其实是躲清静。
方兰生和孙月言以“巡视各地商会”为由，逃去了江南。
风晴雪干脆长驻幽都，打死不回琴川。
襄铃拉着叶晨私奔了——虽然三天后就被抓回来。
只有欧阳少恭淡定依旧，每日抚琴喝茶，任龙月如何旁敲侧击，都微笑以对。
这日，龙月又去“骚扰”韩休宁。
“休宁阿姨，您也不管管他们！一个个的都不着急，这怎么行呢...”
韩休宁正在侍弄花草，闻言笑道：“月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龙月叹气，“你看咱们家多好，山清水秀，人丁兴旺...哦不，人丁还不够兴旺。这要是多几个孩子，满山跑，多热闹啊！”
“你呀。”韩休宁放下花洒，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这么喜欢孩子？”
龙月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在我的世界，我可能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看到他们，就希望他们能圆满，能有自己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韩休宁轻拍她的手：“我懂。但这种事，真的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我知道...”龙月嘟囔，“我就是...就是想早点抱到小侄子小侄女嘛...”
正说着，谷口忽然传来喧闹声。
“生了！生了！”是方家管家的声音，他气喘吁吁跑进来，“少夫人...少夫人生了！”
“什么？！”龙月跳起来，“月言生了？可他们不是去江南了吗？”
“就是路上生的！”管家擦汗，“少爷传信回来，说少夫人半月前就发觉有孕，但胎像不稳，不敢声张。这回去江南，刚到苏州就发动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龙月愣了三秒，然后尖叫一声，原地转了三圈：“我有侄子了！我有侄子了！”
她拉起韩休宁：“走走走，我们去苏州！现在就去！”
“急什么，信上说母子平安，等他们回来...”
“等不了！”龙月已经冲进屋收拾行李，“我要去看我大侄子！现在！立刻！马上！”
韩休宁笑着摇头，由她去了。
三日后，龙月抵达苏州方家别院。还没进门，就听见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她冲进房，看到孙月言靠在床上，怀中抱着个襁褓。方兰生在一旁，笑得像个傻子。
“月言！兰生！”龙月压低声音，怕吓到孩子，“快给我看看！”
孙月言笑着将孩子递过来。小家伙刚吃饱，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见到龙月，居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他对我笑了！”龙月激动得快哭了，“他喜欢我！”
“那当然，你可是他姑姑。”方兰生得意道。
龙月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取名了吗？”
“取了。”孙月言温柔地看着孩子，“叫方念月。纪念这个月，也纪念...一个重要的人。”
龙月一怔，随即明白“月”指的是谁，眼眶发热：“这名字好，真好...”
小家伙在龙月怀中咿咿呀呀，小手乱挥。龙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念月，念月，姑姑会疼你的，特别特别疼你。”
窗外，桃花开了。春风拂过，带来新生与希望。
龙月想，催生大业，这才刚刚开始呢。
云溪和素月的孩子，晴雪未来的孩子，襄铃和叶晨的孩子...
她都要看着他们出生，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拥有自己美好的人生。
而她，会是他们最疼爱的姑姑，陪他们玩耍，教他们道理，看他们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平凡，温暖，充满希望。
“念月乖，姑姑给你唱歌。”龙月抱着孩子，轻轻哼起歌谣。
那是她那个世界的摇篮曲，温柔，绵长。
窗外，桃花纷飞，春意正浓。
新的生命，新的故事，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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