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跟在宫女身后，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领路的宫女脚步很轻，呼吸也放得缓，生怕惊扰了宁静。
尔晴却知道，这紫禁城里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宁静。
每一处雕梁画栋后，都可能藏着窥探的眼睛。
每一扇朱红宫门内，都可能酝酿着吃人的心思。
就像现在。
尔晴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上。
她忽然想起前世。
前世她也曾走过这条宫道，很多次。
她是富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捧着奏折、端着茶点，匆匆来往于长春宫与养心殿之间。
她总是低着头，脚步放得又轻又快，生怕行差踏错。
那时她心里装着太多东西。
装着自己包衣奴才的出身，装着对傅恒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装着想要翻身、想要往上爬的野心。
那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尔晴缓缓抬起眼，看向前方御书房那扇越来越近的门。
朱红的门，鎏金的匾。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一次，她心里什么也没装。
没有惶恐，没有卑微，没有那些令人发笑的情愫。
“少夫人，到了。”
宫女在御书房外停下脚步，侧身行礼。
“皇上吩咐了，您直接进去便是。”
尔晴点点头，抬手理了理鬓发。
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流苏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今日戴的这副耳坠也是金的，坠子是两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薄得几乎透明，在她颊边轻轻摇曳。
一切都妥当。
她推门进去。
御书房里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有些昏暗。
乾隆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尔晴关上门，跪下行礼。
“臣妇参见皇上。”
乾隆仍然没有回头。
他就那么站着，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晚风从窗隙溜进来，吹动他明黄色的衣摆，也吹动了书案上摊开的奏折。
纸页哗啦作响。
尔晴跪在地上，垂着眼。
许久，乾隆才缓缓开口。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
他的声音很低。
尔晴沉默片刻，才轻声回答。
“臣妇不知。”
“不知？”
乾隆终于转过身。
他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
他盯着尔晴，一步步走近。
尔晴依然垂着眼。
“抬起头来。”乾隆说。
尔晴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
乾隆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
“你倒是沉得住气。”
他说着，伸手虚扶了一把。
“起来吧。”
“谢皇上。”
尔晴起身，依然垂手侍立。
她今日穿的这身湖蓝色旗袍剪裁得很合身，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衬得那截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
领口的盘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颈子。
乾隆的目光在她颈子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
“琴弹得不错。”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翻看。
“谁教的？”
“家母教的。”
尔晴柔声道。
“臣妇愚钝，只学了点皮毛。”
“皮毛？”
乾隆挑眉，抬眼看向她。
“若你那只是皮毛，今日宴上那些小姐们弹的，恐怕连皮毛都算不上。”
尔晴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乾隆也不在意，继续翻着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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