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夜,榆钱巷。
赵横的三个手下翻墙而入时,其实心里都有数。他们接到的命令很明确:制造险境,逼六皇子暴露实力,但别下死手。
所以一开始的打斗,看似凶险,实则留了几分余地。并未痛下死手。
直到那个丫鬟冲出来。
“殿下小心!”
这一声喊,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赵七——也就是领头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劈下,这刀划过六皇子肩背,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不致死,但会让六皇子受点苦头。
可那丫鬟扑过来的方向,恰好是刀锋的落点。
电光石火间,赵七也被突发的变故给转移了注意力,但手中的刀依旧没停下。就在赵七以为今晚的任务将要失败的时候,六皇子却突然动了。
他一把推开丫鬟,自己却迎着刀锋撞了上来。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让赵七心头一紧。他看得分明,六皇子是故意撞上来的,甚至调整了角度,让这一刀刺得更深。
为什么?
没时间细想。六皇子反手一剑已经刺来,那一剑快得惊人,精准贯穿了赵七身旁同伴的心脏。
是真功夫!赵七瞳孔骤缩。
但他来不及细看,因为六皇子已经踉跄后退,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纸——那一剑的凌厉,似乎只是濒死反扑的侥幸。
撤。
赵七瞬间做出判断。同伴已死,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六皇子会武,但水准一般;身边没有暗桩(否则早该现身了);至于那个丫鬟……应当只是个意外。
他打了个手势,剩下两人挟着尸体翻墙而走。
月光下,榆钱巷重归寂静。只有那摊血,在青石板上慢慢洇开。
翌日清晨,二皇子府书房。
赵横单膝跪地,详细禀报了昨夜经过。
“所以,老六确实会武?”沈望岳问。
“会,但稀松平常。”赵横垂首,“使的是常见的‘入门二十四式’,动作生硬,力道不足,应是早年学过些皮毛,久未练习。”
“他身边可有护卫?”
“未曾发现。昨夜属下的人在巷口守到丑时,未见任何可疑人物进出。宅子里除了那个意外冲出来的丫鬟,只有个被吓傻的小厮,还有个老仆——都是内务府拨去的废人。”
沈望岳沉吟片刻:“那个丫鬟……”
“属下查过了,叫苏雪青,是中州逃难来的孤女,被六皇子所救后留在身边做些洒扫。昨夜应是听见打斗声,惊慌之下冲出来的。”赵横顿了顿,“她扑过来时,六皇子还推开她,自己挨了一刀。”
“哦?”沈望岳挑眉,“老六会为了个丫鬟拼命?”
“属下看来,那一刀六皇子本可避开,是为了救那丫鬟才硬挨的。”赵横如实道,“伤口在左肩,深可见骨,没有一个月好不了。”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久,沈望岳忽然笑了:“我这个六弟啊……没想到还是个爱美人的”
语气里满是讥讽,却也带着几分释然。
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身边无人可用、还会为个丫鬟犯傻的皇子——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他费心。至少现在不值得。
“漕运的账,平得怎么样了?”他转向幕僚。
“已经打点妥当,那些经手的老人……都处理干净了。”
“好。”沈望岳起身,“那接下来,该专心对付老三了。至于老六……”
他挥挥手,像拂去一粒灰尘:“让他再蹦跶几天。等我把正事办完,再慢慢收拾。”
这些另外的算计,榆钱巷里的人自然不知。
沈望尘肩上的伤是真的疼,每一次换药都像受刑。但他心里清楚,这刀挨得值——二皇子那边,至少能安稳三个月了。
至于苏雪青……
他看着她每日跪在书房外请罪,看着她眼底日益加深的愧疚和决绝。
这把刀,正在以他预料之外的速度淬炼。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沈望尘会想起她扑过来的那一幕——那么笨拙,那么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