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把梧桐树叶吹得哗啦作响。王橹杰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育才中学的校门口，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洇出一小片深色。
“同学，请问高一（3）班往哪走？”他拦住一个抱着作业本的女生，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哑。
女生指了指教学楼东侧：“从那边楼梯上去，三楼左转就是。”
“谢了。”王橹杰点点头，转身时书包带滑了滑，露出里面装着的篮球——昨天刚在旧货市场淘的，表皮有点磨损，却不影响手感。
他是转学生，从隔壁市的重点中学转来育才。用班主任的话说，是“暂时调整状态”，但王橹杰自己清楚，无非是上次跟人起冲突时，拳头没忍住砸在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玻璃上。
三楼走廊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3）班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王橹杰刚要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一个小个子男生抱着一摞试卷撞进他怀里。
“唔……”男生闷哼一声，试卷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的右上角，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穆祉丞”。
王橹杰下意识伸手扶了把，指尖碰到对方纤细的手腕，像碰了块凉玉。男生抬起头，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湿漉漉的，像刚哭过——其实是刚才跑太快，眼里进了灰尘。
“对、对不起！”穆祉丞慌忙蹲下去捡试卷，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我没看路……”
“没事。”王橹杰也蹲下身，帮他把散落的试卷归拢好。指尖偶尔碰到一起，穆祉丞都会像触电似的缩一下，动作又轻又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王橹杰同学是吧？”教室门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进来吧，给大家介绍一下。”
王橹杰站起身，把试卷递给穆祉丞，注意到他校服袖口卷着，露出的小臂细得像一折就断。穆祉丞接过试卷，小声说了句“谢谢”，抱着纸摞快步溜回座位，坐得笔直，后背却绷得很紧。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客套话，王橹杰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靠窗的空位上——旁边坐着的，正是刚才撞到他的穆祉丞。
“你就先坐那吧。”班主任指了指那个位置。
王橹杰走过去，拉开椅子时发出轻微的声响。穆祉丞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整节课，王橹杰没怎么听老师讲函数，视线总忍不住往旁边飘。穆祉丞写字很认真，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的校服领口很干净，袖口洗得有点发白，却熨烫得平整。
下课铃一响，穆祉丞立刻收拾好东西，抱着书包就要往外走，被王橹杰叫住：“喂，你的笔掉了。”
一支白色的按动中性笔滚到他脚边，笔帽上贴着个小小的兔子贴纸。穆祉丞回过头，接过笔时指尖又快又轻地碰了他一下，说了声“谢谢”，转身跑得更快了，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王橹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弯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橡皮，上面沾了点灰尘，像刚才穆祉丞眼里没擦干净的光。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王橹杰靠在椅背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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