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终究是泡影。父母只留下一间小木屋，是我们最后的房产，亦是唯一的避风港。身后还有未成年的妹妹，迫于生计，小小的人早早便学会了诸多“本事”——徒手刨土挖洞，捡枯枝煨一锅薄粥，在昏黄油灯下扒拉着铜板算账；便是旁人嫌脏的清扫活计，只要能换两个白面馒头，我都抢着揽下。我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渴盼着一方专属小天地，一处隔绝外界风霜的世外桃源。于是姐妹俩硬生生挖出一间地下室，里头堆满了捡来的书，还有省吃俭用攒下的零星吃食。这方寸之地，是我们共有的港湾，像一只单薄纸船，载着细碎的梦，却注定漂不到想去的远方。
妹妹格外嗜书，为了圆她这份念想，我们便想着多攒些钱，凑够她上学的学费。我想尽法子谋生，可这些年生意始终冷清。直到近两年，我琢磨出一款“新配方”，光顾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只可惜我们没有半张营业执照，日子依旧过得举步维艰。
别家孩子埋首读书的年纪，我们却在为活下去拼尽全力。这鸦骨废坞从不是什么仙境，而是个奉行能力至上、等级森严的小地界。这里的人多半觉醒了诡异天赋，一旦觉醒，便会被送往暗髓诡棘毒魇家——那个执掌雾墟秩序的诡异家族，管着街巷营生、门户规矩，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清的诡谲。传闻棘毒魇的宅邸，夜里从无半颗星子能漏进去。
墙根青砖缝里渗着暗紫色的苔，湿冷潮气裹着铁锈味往骨头缝里钻。风掠过高悬檐角的铁铃，便裹着断断续续的惨嚎飘出来：那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是被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呜咽，时而像骨头蹭过锈铁般刺耳，时而又如喉咙被荆棘扎穿的闷哼，一声叠着一声，从黄昏缠到天明，连野狗都不敢贴着墙根走。
都说进了那宅子的人，没一个能囫囵出来。有人说见过被拖进去的仆役，再被扔出来时，十指指甲全被荆棘剔得稀烂，浑身裹着黏腻黑汁，连疼呼的力气都无；也有人说，宅邸深处地窖里，种着一圈圈泛着毒光的诡棘，不听话的人会被绑在棘丛中，带倒刺的藤蔓顺着皮肉一点点钻进骨血。白日里死寂无声，夜里却有藤蔓吮血的滋滋声混着哀鸣，顺着砖缝钻入耳膜，搅得半条街的梦都支离破碎。
我们从不想被送进那宅子，好在住处偏僻，难得被大人物留意。姐妹俩守着这间地下小书馆，外头人来人往喧嚣热闹，我们心头却只剩无边孤寂。于往来客而言，这里是有钱人的秘密去处，是底层人的喘息之地，而我们只立一条规矩——守口如瓶。
枯燥的日子一如往常，直到一名长相怪异的浅蓝发女子叩了叩桌面，说她是来借书的。我指尖猛地一颤，攥着账本的手骤然收紧，抬眼时，那抹白得晃眼的头花，正悬在昏暗灯光下。她伸出的手，指尖正滴落墨绿色粘稠液体，落在洗得发白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痕，像血管下涌动的、不属于人间的地狱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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