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第三中学,高一三班。教室里,稀稀拉拉不断进来学生。放好书包,有学生坐在一起,热络得说着话,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江绣打开英语书,翻到单词表,默读着单词,然后开始默念课文。
她旁边的桌子空着,同桌还未到。
她默读一遍第一章第一课的课文,她的同桌的空桌上俨然放着一只黑色背包。
她的同桌终于来了,她转脸过去,想要提醒同桌,她帮着把课本放在桌兜里了。
四目相对间,江绣看到一个熟悉的男生,他们同时说出“是你!”
江绣很快转过头,手指捏着课本的边,埋脸在英文对话中,默念着一个一个英文单词。
男生拉过板凳坐下,从书包里也掏出一本英语书,然后随意将背包塞进桌兜。
他打开书,随意翻了翻,合上书,他侧着脸看江绣。
他想到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里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江绣从英文单词中抽离,面无表情得望着同桌男生,只见他立起手中的英语课本,英语书的第一页空白处,写着“叶星”两个字,字体净爽有形,勾笔之间可见平日费心的功夫。
他带着纯净的笑容,像午后的阳光,他说“你好,我叫叶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绣。”女孩张张嘴,很快又抿着嘴,她感觉喉咙有点干涩。
江绣很喜欢蓝色,天空的颜色,天空之下大海里水的颜色。
叶星不禁又想起,那晚在“星河之恋”,蓝色长发,那奇特的一身蓝色装扮。
那个女孩就坐在叶星旁边,穿着蓝色的薄外衫,她手下的英语书包裹着蓝色的素雅塑料外皮,清新图样的蓝色文具包袋。
只是少了蓝色的长发,用乌黑厚实的高马尾代替,恍惚间,叶星觉得那个蓝色女孩可能回到梦幻童话中去了。
江绣与叶星除了短暂的一句名字认识后,再没有过多交谈,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她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课间,她总是出神得望着窗外。
叶星若有所思得望着江绣的侧脸,他离开教室,出了教学楼。
他站在楼下一侧圆环花坛旁,微微仰头,眉眼悠长,他穿着一件蓝色衬衫,用“玉树临风”来形容他虽然土味,却很贴切。他站在一堆人中,总是那样分明,温柔纯净的男孩子呵,一眼就爱上阳光的暖柔。
他想要找到楼上女孩的目光,他到底找不到那份目光的着落点。
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蹦跳着到了他身后,吓了他一跳,他们打着招呼,说笑了几句。
女孩子是叶星的小学及初中同学,名叫李甜甜。正如她的名字,她脸上有很甜的酒窝,柔顺的长发扎着漂亮的发卡。
无疑李甜甜是招人喜欢的,是男孩子们乐与相处的一类女孩子。
李甜甜问叶星,你在哪个班?他回答,高一三班。
“高一三班啊,好可惜,高中不能一个班了。我在高一二班。哎?在一层楼呢。下课后我可以找你玩了!”李甜甜忽而展了眉头,眼眸闪着欢喜的光。
上课铃声乍然响起,楼外的学生们纷纷挤进教学楼,轰然上楼。
天黑了,不管是街上还是小区楼栋,灯火闪烁,有家人,有烟火气息,有饭香,有叙叨。热热闹闹,就是家的模样。
江绣一人进了漆黑的楼道上了楼,摸黑用钥匙开了门,屋里黑漆漆一片,她按开灯座,屋里有了光亮。她坐在桌前,对面人家的灯光照进她的眼睛,她烧一壶水,给自己冲了一碗燕麦粥。
江绣的家也曾有过万家灯火的温馨,只不过短暂奢侈不过须臾,更多的是家中爸妈的争吵声。
她的爸爸开着一家公司,她是幼孩时,爸爸的应酬就很多,妈妈和她总等不到他回家吃饭。从此爸妈的争吵不断,直到她考上高中,她的父母签了离婚协议。
她跟着爸爸生活,她也不太能时常见到工作繁忙的父亲。不过她的妈妈时常会过来看看她。
她写了会作业,看了看时间,从衣柜里取出衣服,一顶蓝色的假发。
她打扮好自己,关灯,出门,锁门,冲下楼,融进夜的热闹中。
“星河之恋”酒吧,夜色中的眷恋与绚烂,收留抛弃的孤人,专属于隐藏在夜晚中的逃犯。浮华中虚幻,虚幻中寂寞,只余用喧嚣来填充误当做慰藉的良药。
蓝发女孩依旧靠坐在门口的卡座里,桌上摆着一杯蓝加罗。她仿若一个安排好准时捧场的玩偶,她只需要窝在固定的位置,冷眼看着,那些狂欢的男女,她似乎看穿他们的心肠,缥缈而虚无,似烟气,似一场风,吹来消散不去的绮丽梦幻。
不时酒吧里进人二三,这回进来了三个高中学生,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
其中一个男孩子眼神在闪灯光与人头间穿梭,他瞄准角落座上窝着的蓝发女孩,他的眉眼松活,嘴角微笑,招呼伙伴坐在蓝发女孩的斜对面,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很容易看到女孩的脸。
江星一手撑着下巴,平移视线,女孩的蓝色长发在明灭的灯光下似美人鱼的尾巴在海水中挑起的温柔。她的脸依旧木然安静,若不是她适时得扭动身体,真以为她是尊艺术的雕像。
一首激昂的奏鸣曲刚接近尾声,听众都自然而然的等待着下一首曲子响起,长长的虚空蔓延在酒吧之中,男男女女的笑语放大了俗气,悄言蜜语藏得尴尬。
酒吧老板跺着脚埋怨,这个小陈真是肚子疼的不是时候,没个弹钢琴的人真是坏事!
“阿星,你不是会弹钢琴吗?可巧,缺个会弹琴的人,你去表现表现,我们饱饱耳福。再说了,你弹好了,江湖救了急,人家老板说不定给你能免单。多好的事啊!”
说话的男生叫赵又锋,他与叶星是铁哥们,在高一二班。
一旁女孩子插话道“叶星,赵又锋说得在理。你的钢琴弹得比酒吧的钢琴师还好听,真想再听你弹琴。好不好嘛?”
女孩子长相可爱,声音甜得有撒娇的味道,她是高一二班的李甜甜。
叶星瞥过蓝发女孩,她动动身子,打了个哈欠。
酒吧老板怒愁着脸正与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说话,一个男孩子打断他们的谈话,他先为打断谈话表示歉意,再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一个钢琴师。
叶星坐在一架钢琴前,纤长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几串悦耳的琴音流出。
音色调试完毕,流畅清扬的琴声随着白净的手指旋转出舞者优美的舞姿,清越的音调细腻温柔,吹走蒲公英枝茎上的白色小毛,俏皮得笑脸藏着一个小秘密。
江绣听出今晚的钢琴曲出自不同人之手,这后半场的三支琴曲,其中之一,她在酒吧听到过,明明是同一支琴曲,因著名度有千万人弹奏,今晚的弹奏者却将曲子扎根在她的心田,丢置一颗种子,用琴师手指传递出的情感,送美妙的曲音划进内心世界,如同溪水潺潺流经,柔软的春风抚吹,澄蓝的海水浸润。
女孩顶着一头蓝发,从卡座里直起身体,她的眼睛有了聚焦实点,定格在那架钢琴前跃动的指间。她竟流下一串浅淡的蓝色眼泪,这首“梦中的婚礼”感动了她,她在黑夜中浮幻的酒吧抓住了“梦中的婚礼”。
凉城第三中学高一新生的军训以不可或缺的姿态踏着雄步开始。
化学老师顾不得军训中的学生心情,沉浸在积极热情的教学工作中,布置着学习任务,作为军训结束后开课的准备,背诵化学元素周期表。
高一三班分派的教官是个身高挺拔的清秀青年,他叫许俊宇,岁数与学生们相仿,稍大个几岁。他有些许羞涩,一开始有女同学上前同他说话,他不自觉往后退,抬着头四顾。他很会唱军歌,歌喉嘹亮。只要休息时间,他就坐在学生们中间,男女生围着他,请他唱歌,他也会讲一些军队中与战友的小趣事。
江绣从不凑学生堆挤在教官身边,也没有女同学与她一起聊天,她只是挑一块阴凉地坐着,正对着围着教官的一圈,她的眼睛会时不时瞥一眼圈子,然后四顾晴天。
她不喜欢喝水,也甚少带水。军训的时候日日都是晴火天,再加上军训的持续与拼耐力,喉咙总容易干渴。
又一次休息期间,学生们都屁股贴着地皮,咕嘟不停得喝水。江绣仍在一旁呆坐,她似乎不渴,身旁也没有放水瓶。
有人走向她,挡住她的视线,她看到叶星站在一步之地,额间渗着汗珠,光洁的额头因小小的液珠变得易于蛊惑人,她的喉咙干涩难受,也许她本来就很渴。
他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说,喝点水吧,可不能让身体缺水。
江绣盯着他的手看了看,没有接受他的馈赠。她说一声,谢谢,我不想喝水。她低着头,很快又抬起来,她看到叶星眼眸纯澈有失落神色,随即她伸手过去,接过一瓶矿泉水。
她怀抱着一瓶矿泉水,男生垂眼拧开另一瓶水,一低一抬间,喉咙微动,水珠滴落几滴。他的头发闪着细碎的光,他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她望着手中的水,真是好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