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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寂静降临

破晓之声

第十一章:寂静降临

隧道很长。

长得让苏岸开始怀疑记忆——来时经过的隧道有这么长吗?他盯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的景象:隧道壁上的反光条以均匀的间隔快速滑过,在车灯照射下反射出短暂的、刺眼的白光,然后迅速被黑暗吞没。周而复始,形成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空调出风口细微的气流声。这些声音在隧道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形成一种奇怪的共鸣,让苏岸的耳膜微微发胀。

晓晓在后座睡着了。从景区出来后不久,她就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几乎像是昏迷的睡眠。沈未晞不时回头看她,眼神里有担忧,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至少孩子不再为无法说话而焦虑了。

苏岸专注地开车,眼睛盯着前方。隧道是笔直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方向盘在微微向右偏,需要不时调整才能保持直线行驶。是路面的倾斜?还是他的错觉?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时速60公里,油量还有四分之三,时间……下午两点十七分。他们进隧道大概五分钟了。按说早该出去了,迷雾岭景区外的隧道不长,记忆中最多两分钟就能通过。

可是前方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壁上的反光条还在以同样的节奏滑过。

“是不是……太长了?”沈未晞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岸没有回答。他踩了一点点油门,速度提到70公里。反光条滑过的频率加快了,但黑暗依然没有尽头。

又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苏岸开始感到不安。那种不安很轻微,像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爬行,痒,但又抓不到具体位置。他打开远光灯,更强的光柱刺破黑暗,但能照到的依然只是更多的隧道壁,更多的反光条。

“苏岸……”沈未晞的声音紧绷起来,“我们要不要……掉头?”

掉头?在隧道里?而且现在是单行道,后方可能有车。

“再开一会儿看看。”苏岸说,努力让声音平稳,“可能只是记忆有偏差。”

但他知道不是。他对距离和空间的感知很准确,这是建筑师的职业本能。这条隧道绝对有问题。

车速提到80公里。引擎的轰鸣声在隧道里回荡得更大声了,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吼叫。反光条几乎连成一条发光的线,在视线边缘模糊成一片晃动的白光。

就在这时,苏岸注意到了第一个异常。

隧道壁的颜色在变化。

原本是混凝土的灰白色,现在开始泛出一种淡淡的……紫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但确实存在。那种紫色不是均匀涂抹的,而像是从混凝土深处渗出来的,斑驳的,不均匀的,像是某种霉菌在生长。

“你看墙壁。”苏岸说。

沈未晞转头看向车窗外。她的眼睛睁大了:“那是……鸢尾花的颜色?”

是的。就是迷雾岭花田里那种鸢尾花的紫色。现在它正从隧道壁的裂缝里、从混凝土的孔隙里,缓慢地、固执地渗透出来,像血液从伤口渗出。

苏岸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想起了晓晓画里的那条黑色隧道,隧道入口密密麻麻的点。那些点……会不会就是这种紫色的、正在生长的东西?

车速还在加快。90公里。100公里。反光条已经连成一片晃动的光带,隧道壁上的紫色越来越明显,从淡紫变成深紫,再到近乎紫黑。那颜色浓郁得像是要从墙壁上滴落下来,滴在路面上,滴在车上,滴进他们的眼睛。

“苏岸,慢一点!”沈未晞抓住扶手,声音里有恐惧。

但苏岸没有减速。相反,他踩下了油门。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抓住了他——他要冲出这条隧道,立刻,马上。无论前面是什么,无论这异常意味着什么,他都要冲出去,带着妻女离开这个正在变异的、令人不安的空间。

车速提到120公里。引擎在嘶吼,车身在轻微颤抖。隧道壁上的紫色已经浓得像墨,反光条的光被那种深色吞噬,变得黯淡、扭曲。整个隧道像一条正在被染色的、巨大的、生物的肠道。

然后,第二个异常出现了。

声音开始消失。

不是突然的,而是渐进的。最先消失的是引擎的轰鸣——那声音像是在远处逐渐调低音量,从震耳欲聋到隐约可闻,再到完全沉寂。接着是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空调出风的气流声,甚至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一切都变得……扁平。

不是绝对的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都失去了深度和质感,变得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遥远,模糊,不真实。苏岸能看见自己的嘴唇在动,能感觉到声带的震动,但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他转头看沈未晞,她的嘴也在动,脸上是惊恐的表情,但同样没有声音。

寂静降临了。

不是他们主动选择的沉默,不是夫妻间那种心照不宣的回避,而是一种物理性的、强制的、从外部施加的寂静。它像一层透明的膜,包裹了车内的一切,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声音所承载的所有意义和情感。

苏岸猛踩刹车。刺耳的、本该有的刹车声没有出现,只有车身剧烈的颠簸和摇晃,安全带猛地勒紧胸口。车在隧道中央停下,轮胎在地面上滑出无声的痕迹。

寂静。

深沉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岸转过头,看向后座。晓晓被急刹车惊醒了,正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她的嘴张开,像是在哭,或者在喊,但没有声音出来。孩子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成困惑,再变成一种原始的、动物般的恐惧——那种对异常环境的本能恐惧。

沈未晞解开安全带,转身想去抱晓晓。她的动作很慢,很僵硬,像在水底移动。寂静让一切都变得缓慢,变得沉重。

苏岸也解开安全带。他想打开车门,但手指触到门把手时,犹豫了。外面是什么?还是这条无尽的、紫色的隧道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本身是无声的,但他能感觉到空气涌入肺部,感觉到胸腔的扩张。然后,他按下了开门键。

“咔哒”一声。

很轻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像是某种金属断裂的声音,或者……锁舌弹开的声音。

车门开了。

外面不是隧道。

至少,不是他们熟悉的那种隧道。

车停在一条……街道上。但这条街道很奇怪。所有的建筑都是模糊的,边缘不清,像是用很淡的水彩画出来的,然后又被人用手抹过。颜色也很奇怪——不是现实世界的那种丰富、立体的色彩,而是单调的、平面的,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

而且,所有的建筑都没有窗户。至少,没有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窗户。只有一个个黑色的、空洞的方形或圆形,像被挖掉的眼睛,沉默地凝视着街道。

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车,没有行人,没有动物。连风都没有。空气是静止的,沉重得像水银。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声音——或者说,声音的缺失。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远处交通的嗡鸣,没有人声,没有鸟叫,没有风声。绝对的、彻底的寂静。

苏岸走下车站。脚下的触感很奇怪——不是柏油路,不是水泥,而是一种……柔软的、有弹性的材质,像是很厚的地毯,但又没有纹理。他踩下去的时候,地面微微下陷,然后缓慢回弹,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未晞也下来了,抱着晓晓。孩子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但依然没有声音,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三个人站在这个诡异的街道上,面面相觑。他们想说话,嘴唇在动,但没有声音出来。在这个世界里,声音似乎被某种力量禁止了,或者……抽走了。

苏岸指了指车,又指了指前方,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沈未晞点头。他们没有选择,总不能永远站在这里。

但车发动不了了。钥匙转动,仪表盘上的灯亮起,但引擎没有任何反应——不是故障的那种咔咔声,而是完全的、彻底的沉默。车像一具金属尸体,安静地停在那里。

他们只能步行。

苏岸走在最前面,沈未晞抱着晓晓跟在后面。脚步落在地面上,没有声音。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听不见。寂静像一种有质量的实体,填满了所有的空间,压迫着耳膜,压迫着大脑。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缓慢变化。那些模糊的轮廓在逐渐清晰,但清晰的方向很奇怪——不是变得更立体、更真实,而是变得更……符号化。一栋建筑看起来像一座微缩的银行,但门是关闭的,窗户是黑色的,门口也没有任何标识。另一栋看起来像学校,但操场上空无一人,旗杆上也没有旗帜。

所有的建筑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很旧,很疲惫,像是使用了很久、但从未被真正爱护过的样子。墙皮剥落,油漆褪色,角落里有蜘蛛网——但那些蜘蛛网也是静止的,没有蜘蛛,也没有被风吹动的迹象。

走了一会儿,苏岸注意到另一个现象:色彩在按照某种顺序消失。

最先消失的是鲜艳的、明亮的颜色。街道尽头原本有一片模糊的绿色,像是草地或树木,但现在那片绿色正在褪去,变成一种浑浊的、介于灰和绿之间的颜色。接着,一栋建筑墙上残留的一点红色油漆也开始变淡,从鲜红变成暗红,再变成褐色,最后变成灰色。

而灰色保留得最久。所有的颜色最终都会褪成不同程度的灰——深灰、中灰、浅灰,但没有完全的黑或完全的白。整个世界像一张过度曝光的黑白照片,但又保留了一些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色相。

晓晓突然拉了拉沈未晞的手臂,指向一栋建筑。那栋建筑比其他建筑更清晰一些,能看出是一座老式的居民楼,大概六层高,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但现在那些瓷砖正在从白色变成一种肮脏的、泛黄的灰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栋楼的每一扇窗户都挂着窗帘。窗帘是统一的深蓝色,但现在那种蓝色正在迅速褪去,变成一种沉闷的、几乎黑色的灰。而且,所有的窗帘都是拉上的,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来。

但三楼的一扇窗户,窗帘在动。

不是被风吹动——这里没有风——而是像有人在后面拉扯,让布料形成起伏的褶皱。一下,两下,三下。很有规律,很缓慢,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苏岸停下脚步,盯着那扇窗户。沈未晞也看到了,抱紧了晓晓。

窗帘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布料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条缝隙。缝隙后面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从那扇窗户里,飘出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苏岸以为是灰尘,或者碎纸屑。但那些东西飘得很慢,很轻,在静止的空气中缓缓下降。等离得近些,他才看清——那是花瓣。

鸢尾花的花瓣。

紫色的,但现在也在褪色,从紫色变成灰紫,再变成浅灰。花瓣飘落得很慢,像在粘稠的液体中下沉,每一片都旋转着,翻转着,最后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花瓣。苏岸低头看,那些花瓣在接触地面后迅速失去颜色,变成彻底的灰,然后像是融化了一样,渗进地面,消失不见。

更多的花瓣从窗户里飘出来。不只是那扇窗户,整栋楼的每一扇窗户都开始飘出花瓣。紫色的,灰色的,无色的花瓣,像一场无声的、缓慢的雪,覆盖了整条街道。

沈未晞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花瓣落在她掌心时还是淡紫色的,但几乎立刻开始褪色,几秒钟内就变成了浅灰,然后从边缘开始卷曲、干枯,最后碎成极细的粉末,从她指缝间洒落。

她抬头看向苏岸,眼神里有震惊,也有一种深沉的、几乎绝望的理解。她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个词,但苏岸看懂了她的口型:

“债务。”

债务。情感债务。那些他们欠下的,和被欠下的。那些从未被说出口,但一直存在的亏欠、内疚、怨恨、失望。

而这个世界,这个无声的、褪色的世界,似乎是那些债务的……实体化。

苏岸忽然想起了门票上的字:“情感债务实体化之域。”

原来那不是隐喻。是字面意思。

晓晓在沈未晞怀里挣扎着要下来。沈未晞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她。孩子脚一沾地,就蹲下身,捡起一片花瓣。那片花瓣在她手里停留得久一些——大概是因为孩子的情绪更纯粹?还是因为晓晓的债务最少?

但最终,花瓣还是褪色、枯萎、消失了。

晓晓抬起头,看向苏岸。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苏岸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孩子的天真,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理解。一种超越了年龄的、对这个世界本质的直觉性理解。

她伸出手,拉住苏岸的手,又拉住沈未晞的手。然后,她指向街道的深处。

在那里,在无声飘落的花瓣雨中,在褪色的建筑背景下,有一片模糊的、但确实在发光的区域。

那光芒很微弱,是暗黄色的,像老旧的灯泡发出的光,或者……烛光。它在一片灰色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引人注意。

苏岸看向沈未晞。她点点头。他们现在没有选择,只能朝那点光走。也许那里是出口,也许那里有答案,也许那里只是另一个陷阱。

但总比站在这里,被无声的花瓣埋葬要好。

他们开始朝那点光走去。脚步依然无声,呼吸依然无声,连心跳都像是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视觉——褪色的建筑,飘落的花瓣,微弱的光。和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精神上的压迫感。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不是恐惧,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沉重的、像是背上了无形重物的疲惫感。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费力,不是因为身体劳累,而是因为精神上的消耗。

苏岸想起那些在迷雾岭传说中“失语”的人。他们是不是也进入了这样的世界?然后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沉重,永远被困在这里,变成了那些褪色建筑的一部分?或者,变成了那些从窗户里飘出的、无声的花瓣?

走了一会儿,他们经过了一栋特别清晰的建筑。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看起来像某种商店。门是玻璃的,但玻璃是磨砂的,看不见里面。门楣上挂着一个招牌,但招牌上的字已经褪色得无法辨认,只能看出曾经是红色的,现在变成了暗褐色。

最奇怪的是,这栋楼的门前摆着一把椅子。一把很普通的木制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轮廓很模糊,像是用很淡的铅笔素描出来的,只有基本的形状,没有细节。能看出是个人形,坐在椅子上,面朝街道,但头部低垂着,像是在睡觉,或者……在沉思。

轮廓是灰色的,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苏岸停下脚步,盯着那个轮廓。沈未晞也看到了,她的手握紧了晓晓的手。

轮廓没有动。但苏岸感觉到,它在……注视他们。不是用眼睛——它没有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本质的、存在性的方式,感知着他们的存在。

然后,轮廓缓缓抬起了“头”。

依然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但苏岸能感觉到它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一束没有温度的光照着,不刺眼,但令人不安。

轮廓的“手”抬了起来,指向街道的前方,指向那点暗黄色的光。然后,它又缓缓放下了手,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头重新低垂下去。

它在指路。

或者说,它在确认他们要去的地方。

苏岸感到一阵寒意。这个世界不仅是有实体的债务,还有……某种意识。或者至少,有某种能够做出反应的、类似意识的东西。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那把椅子时,苏岸刻意放慢了脚步,想看清轮廓的更多细节。但走近了才发现,轮廓其实不是实心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灰色的点组成的。那些点在缓慢移动,像是微小的尘埃,或者……像素点。它们维持着人形,但内部在不断流动、重组。

有点像晓晓画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点。

苏岸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建筑、街道、花瓣、轮廓——都是由这些点构成的。这些点是情感债务的微粒,是那些未被说出的、未被处理的、沉在心底的情绪和记忆的实体化。

而他们,作为活生生的人,作为情感债务的载体,走在这个世界里,就像走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愧疚上,每一眼看到的都是自己的遗憾。

这个认知让人崩溃,但也让人……释然。至少,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至少,这个世界虽然恐怖,但逻辑是清晰的。

那点暗黄色的光越来越近了。现在能看清,光是从一栋建筑的窗户里透出来的。那是一栋很老的、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建筑的小楼,两层,砖木结构,屋顶是青瓦,但现在瓦片是灰色的。窗户是木格窗,糊着窗纸,光就是从窗纸后面透出来的。

楼前有一块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鸢尾花。但这些鸢尾花是金色的,不是紫色的。在一片灰色的世界里,这片金色显得格外刺眼,格外不协调。

金色的鸢尾花没有褪色。它们保持着鲜艳的、温暖的金黄色,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微微发光。花瓣在静止的空气中轻轻颤动,像是活的,在呼吸。

苏岸、沈未晞和晓晓站在院子的栅栏门外。门是木制的,很简单,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他们互相看了看。沈未晞无声地问:进去吗?

苏岸点点头。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异常点。在一片灰色的、无声的、由情感债务构成的世界里,这栋发光的、种着金色鸢尾花的小楼,显然不是偶然。

他伸手推开门。门轴转动时没有发出声音,但苏岸能感觉到木头在手中的触感——粗糙,干燥,有细微的裂纹。

院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金色的鸢尾花种在院子中央,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花丛中间有一条石子铺的小路,通向小楼的门。

门是木制的,很厚实,门上有一个铜制的门环,门环是狮子头的形状,但狮子的表情很奇怪——不是威严,也不是凶猛,而是一种……悲伤。眼睛半闭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叹息。

苏岸握住门环,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敲门声居然发出了声音!虽然很沉闷,很轻微,但确实是声音!苏岸的心脏狂跳起来。声音还存在!至少在这里还存在!

门内传来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声音——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呀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一个看起来很老、很老的男人,头发全白,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干涸河床的裂痕。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衣服很旧,但很整洁。背有些驼,但站得很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很清澈,完全不像老年人的眼睛。眼神里有种深邃的、像是看透了一切的智慧,但也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老人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移动,像是在阅读,在辨认,在理解。

然后,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苏岸回头看了一眼沈未晞。她抱着晓晓,点点头。

他们走进小楼。

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一些。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像是客厅,又像是书房。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但那些书都很旧,封面褪色,看不清书名。房间中央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有一盏油灯,灯罩是玻璃的,灯芯在静静燃烧,发出暗黄色的光——就是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光。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片鸢尾花田。但花田不是紫色的,而是金色的,像院子里的那些。花田中央有一条小路,小路通向远方的一座塔。塔是白色的,很高,尖顶,但塔身有些模糊,像是笼罩在雾气中。

老人关上门,走到桌边,示意他们坐下。但只有两把椅子,苏岸和沈未晞坐下,沈未晞抱着晓晓坐在她腿上。

老人自己站着。他看着他们,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很轻,很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的人突然开口,有些不习惯。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这声音像是某种神谕。

“你们是这一批的第三个家庭。”老人说,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第一个家庭没能通过考验,留在了外面,变成了那些轮廓。第二个家庭通过了,但付出了代价。现在,轮到你们了。”

苏岸张开嘴想说话,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他急切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沈未晞和晓晓。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在这里,声音是奢侈的。你们刚才敲门能发出声音,是因为这栋楼受我的保护。但出了这个门,你们依然不能说话。”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书很厚,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边缘磨损得很厉害。老人翻开书,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图案。复杂的、像是某种符号或图腾的图案。

“这个世界,”老人一边翻书一边说,“是‘情感债务’的实体化领域。所有进入迷雾岭深处、触及了核心规则的人,都会被带到这里。你们在花田里说出了部分真相,所以你们被允许进入,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变成轮廓。”

他抬起头,看着苏岸:“但说出部分真相,只能让你们进入。要离开,需要说出全部。”

苏岸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他焦急地打着手势,但老人摇摇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全部’是什么?是你们之间所有的、未曾说出的情感债务。是那些亏欠,那些内疚,那些怨恨,那些失望,那些恐惧,那些爱而不敢言,那些恨而不能说的一切。”

老人合上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色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些东西构成的。你看那些建筑——那是你们对‘家’的失望。那些褪色的颜色——那是你们逐渐消失的快乐。那些花瓣——那是你们破碎的承诺。而你们自己,在这里是沉默的,因为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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