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特殊的,你和别人不一样,自从你有意识之后,你就如此确信,香波地群岛的晨雾像一层薄纱,刚漫过别墅的尖顶,就被隔壁房间爆发出的尖叫撕得粉碎。那不是恐惧,是淬了蜜糖的兴奋——母亲又在为新到的珠宝失态了。你闭着眼数到十,认命地从天鹅绒被里坐起来,赤足踩在冰凉的黑曜石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月光上。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堆成了小山,最顶上那只紫檀木盒子敞着口,鸽血红宝石在晨光里泛着血珀般的光。这是母亲昨天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旧物”,她总这样,前一天为某颗宝石一掷千金,第二天就嫌它不够“特别”,随手丢给你。你拿起宝石对着光转了转,切面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像被困住的星火。其实它和母亲今天疯抢的那颗“海洋之心”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了个名字,换了种说辞。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选配饰。”莉莉的声音在门外打着颤,她总是这样,怕母亲的脾气,也怕你突然发作。你应了声,慢条斯理地套上真丝睡袍,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锁骨处那串月光石项链——这是三个月前母亲淘汰的款式,理由是“月光不够亮”。穿衣镜里的少女眉眼精致,十七岁的轮廓已经长开,皮肤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张脸最近成了麻烦的源头,那些脑满肠肥的天龙人子弟,总爱用黏糊糊的眼神黏在你身上,像苍蝇盯着蜜糖。
推开母亲套房的门,珠宝特有的冷香混着玫瑰香水扑面而来,呛得你差点皱眉。她正趴在铺着天鹅绒的长桌上,放大镜把眼睛撑成了圆形,对着颗切割成六十四个面的钻石啧啧称奇。桌上散落着十几个丝绒托盘,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堆得像座小山,而她脚边的垃圾桶里,躺着条你上周才见过的翡翠手链——仅仅因为“颜色不够阳绿”。
“过来。”她头也不抬,蔻丹红的指甲点了点旁边的空位,“看看这颗‘海洋之心’,昨天从一个蠢货手里抢来的,才花了五亿贝利。”
你走过去,看着那颗足有拳头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深海般的幽光。“很漂亮。”你实话实说,指尖却不自觉地划过桌角那只空了的珍珠盒——那是去年她最爱的藏品,如今大概正躺在哪个奴隶的脚边。
“漂亮?”她终于放下放大镜,斜睨着你,眼角的皱纹被珠光衬得愈发清晰,“等过几天,你就把它送给你。”
果然。你心里冷笑,面上却弯起嘴角:“谢谢母亲。”
她突然抓住你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下周的家族宴会上,你必须戴着它。圣罗兰家的小子会来,他父亲刚送了你套红宝石王冠,你得体面些。”
圣罗兰家的小子?那个说话时口水会溅到别人脸上、吃饭时汤汁能洒满前襟的蠢货?你差点翻个白眼,抽回手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只母亲去年送的钻石手镯:“你觉得这个就很好,配你的礼服刚好。”
她盯着你的手镯,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这都过时了……算了,随你。”转身又扑回宝石堆,发胶固定的卷发蹭过托盘,带起一阵细碎的光芒,“对了,你父亲昨天买了个新奴隶,长着三只眼睛,说是能预测天气,等会儿让他来给你看看手相。”
你胃里一阵翻腾。父亲的爱好比母亲更让人费解,指不定是个恋丑癖,他不收集珠宝,收集“怪物”。从长着六只手臂的鱼人,到脑袋像章鱼的巨人,家里的奴隶房快堆不下了。上次他兴致勃勃地给你看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女人,说她洗澡时会冒蒸汽,结果那女人当晚就用鳞片划破了他的胳膊,现在还关在地下室。
“你对怪物没兴趣。”你抚平睡袍上的褶皱,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父亲要是喜欢,自己留着吧。”
母亲从珠宝堆里抬起头,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划过丝绸:“你这性子,一点都不像天龙人。”她顿了顿,指尖捻起颗碎钻对着光看,“不过这样也好,太像他们,反而蠢得可怜。”
你没接话。这是母亲难得说对的一句话。那些所谓的“同族”,确实蠢得可怜。他们穿着臃肿的宇航服,以为那是身份的象征,却不知道汗渍早就把里面的丝绸浸成了黄色;他们拿着镶金的手杖,以为能敲开所有大门,却连基本的航海术都不懂;最可笑的是,他们总觉得自己是神,却连系鞋带都要奴隶帮忙。上次在圣玛丽乔亚的宴会上,一个胖得像球的天龙人居然让奴隶跪着给她喂葡萄,结果被葡萄籽呛得差点断气,周围的人还拍手叫好。
回到自己房间时,阳光已经漫过落地窗,在波斯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你的房间很大,一半堆着母亲送的珠宝,另一半住着你的“美人们”——这是父亲嘲讽你的话,因为你拒绝他安排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奴隶,只留下了些容貌出众的男女。
此刻,艾拉正坐在地毯上擦拭你的首饰盒,她是个来自东海的女孩,海藻般的长发垂到腰际,手指纤细得能圈住项链的搭扣;角落里,斐洛在给那盆罕见的火焰花浇水,他曾是某个王国的王子,战败后沦为奴隶,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像古希腊的雕塑。他们都是你从父亲的“怪物收藏”里抢出来的,相处了十年,更像家人。
“小姐,圣罗兰家的公子又派人送花了。”艾拉举起个金灿灿的花盆,里面插着九支用纯金熔铸的玫瑰,花瓣上还镶嵌着碎钻,“说是用纯金熔铸的,代表他的真心。”
你瞥了一眼那堆能闪瞎眼的金子,胃里又是一阵不适:“扔了。”
“扔、扔了?”斐洛惊讶地回头,他总是太善良,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这至少值一百万贝利……”
“送给街角的乞丐都嫌占地方。”你走到首饰盒前,按下暗格的机关,紫檀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最底层的暗格里没有珠宝,只有一叠航海图和几张黑卡。母亲送的珠宝早就被你分批换成了现金,通过地下钱庄洗白,总额刚好十亿。这是你攒了五年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