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味的夏天碎了

夜磬黎五岁那年的记忆,是裹着橘子汽水甜味的。

夏天的傍晚总来得慢，爸爸会提前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领带松松绕两圈，一进家门家门就张开双臂:“来，我的磬黎小宝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磬黎定睛一看，是菠萝蜜！那是她最喜欢吃的，她立马就朝着爸爸扑了过去，双手就只能抱住爸爸的小腿处。爸爸看着磬黎，笑嘻嘻地说:“等磬黎什么时候长到我这么高了我就给你吃。"

妈妈在阳台晾衣服，晾衣绳上挂满了浅蓝色、米白的衬衫，风一吹，布料擦过晾衣杆,发出细碎的“哗啦”声，混着妈妈说:“好了，你别逗她了，等会哭了又不喜欢你了。”

那时爸爸是公司的部门主管，家里的茶几上总摆着新鲜水果，周末会开车带她去游乐园，旋转木马的灯光映在爸爸眼里，比星星还亮。她曾趴在爸爸膝盖上问：“爸爸，我们会一直这么开心吗？”爸爸揉着她的头发笑：“当然啦，我的磬黎永远不用愁。”

可是这句话的保质期，只到了八岁那年的冬天。

那天她放学回家，没像往常一样闻到妈妈煮的香喷喷的饭菜，反而听见客厅里有摔东西的声音。她扒着门框往里看，地上满是被摔碎的玻璃渣，爸爸把领带扯得歪歪扭扭，手里攥着一张纸，脸涨得通红：“凭什么开除我？我在公司干了五年！”妈妈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声音发颤：“你先别激动，我们再找别的工作……”“找工作？现在到处都在裁员，我能去哪里找工作！"爸爸大声吼一声。爸爸狠狠把纸甩在地上，是张印着“解除合同"的通知，他埋着头，一脚踩过了这张“废纸”，回到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

从那天起，家里的灯好像总也亮不透。爸爸不再穿西装，整天窝在卧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夜磬黎好几次想进去叫他陪自己玩，都被满地的啤酒罐绊住脚——空气里飘着一股酸馊的酒气，盖过了曾经的肥皂香。他对着电脑屏幕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一旦输了，就会猛地砸鼠标，嘴里骂骂咧咧。当爸爸终于注意到夜磬黎时，竟然只是不耐烦的淡淡的地问了一句：“你来干嘛？”

第一次看见爸爸打妈妈，是那个她考了一百分高高兴兴回到家期待表扬的晚上。妈妈在卧室劝爸爸少喝点酒，话还没说完，爸爸就“啧"了一声，妈妈丝毫没有察觉异常，还是继续劝告着，说到一半，爸爸的拳头就挥了过去。夜磬黎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躲进衣柜里，捂住嘴不敢哭出声。衣柜里堆着她小时候的衣服，妈妈的哭喊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

后来，妈妈带着她搬了出去。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妈妈坐在沙发上签文件时，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把纸上的字晕染开来，几乎看不清了，这时磬黎的心里五味杂陈。夜磬黎拉着妈妈的衣角轻轻地问：“妈妈，我们还要回家吗？”妈妈把她抱进怀里，声音很轻：“磬黎，妈妈要去外地工作，你先去伯母家好不好？等妈妈稳定了，就来接你。”当然，磬黎才八岁，也不太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伯母家，乖乖的待在自己家不好吗？

她第一次去伯母家那天，天阴沉沉的，仿佛在嘲笑她现在是没父母管教的孩子了。伯母把她的书包放在门口，没怎么说话，全程黑着脸。妍馨怡从房间里跑出来，穿着粉色的公主裙，看到她就皱起了眉头：“妈妈，她是谁啊？为什么来我们家？”伯母摸了摸妍馨怡的头：“这是磬黎妹妹，暂时住我们家。”“我不要！”妍馨怡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又尖又亮，“她是外人，会抢我的玩具！”

夜磬黎攥着衣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她想起爸爸曾经说过“永远不用愁”，想起妈妈抱着她时的眼泪，突然觉得，好像从爸爸被开除的那天起，她的世界就碎了一大块，而现在，她连能躲的地方都没有了。

窗外的风刮得窗户“呜呜--"响,她悄悄抬头,忘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妈妈说的“等”,要等多久。